青海作家‖【那年那月那日】◆严辉英
阳光灿烂的中午,我在厨房里准备午饭。阳光明晃晃地照在厨房窗户的窗棂上,我抬头望向窗外,点缀在高楼大厦之间的郁郁葱葱的松树和梧桐树都披上了金黄的大衣。临近楼底的高架桥上车水马龙,因为住在高层,向朝南的方向眺望,秦岭的山巅在白云环绕中隐约可见,多么美好的一天啊!
爱人和孩子出去打球了,偌大的房间似乎冷清了一点!我隔着厨房的玻璃橱窗望向餐桌,手机静静地躺在那里。“来点音乐吧!”,我便擦干手上的水渍,走到餐桌前,拿起手机在音乐里随机点击了一下经典老歌,没有想到播放的第一首曲子竟然是BEYOND的《光辉岁月》,熟悉的曲子扑面而来,一种久违的恍如隔世的感觉充盈在心间,思绪一下子回到了二十年前。
已经记不清是某年某月某天,只记得那天刚考完英语六级考试,也是一个阳光灿烂的中午,我随着拥挤的人群走出了教学大楼,人群像潮水般涌向北边的宿舍和食堂,而我却相向而行,径直朝南边的校门口走去。
我一路走着,带着一种如释重负的心情,就像在曲曲弯弯的山路上走了不知多少个台阶,终于登到山顶一样!
虽然距离六级成绩公布还有很长一段时间,但我已经确定考过了。走到门口时,对面的小饭馆里播放着歌曲。我慢慢踱步到校门口一角,斜靠在哪里,抬眼望天,天空蔚蓝,刺眼的阳光洒落在脸上,我闭上眼睛尽情地享受着阳光的沐浴,这时对面的小饭馆里传来BEYOND的《光辉岁月》,我流泪了。
相比于别人歌舞升平的大学生活,大三的时候,我已经开始考虑就业问题,毕业已经不包分配了,需要自谋生路。
我把我的亲戚朋友扒拉了一圈,很绝望,没有一个人能帮我,于是只好决定考研,我希望依靠自己的力量去改变命运!可是现实的情况是,我所就读的大学以及所在城市的书店里竟然买不到一本与考研相关的书籍,原因是从来就没有学生选择过考研。
鲁迅说过:其实地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便有了路。我觉得即使没有路可走,我必须逼着自己走这条在别人看来似乎是死路一条的路了。当然,我更不敢告诉我的父母,他们供我上学已实属不易,也不忍心破灭他们以为我一毕业就能上班挣钱的美梦。为了实现这个目标,我选择从宿舍里搬了出去,租住在校园边上的一间小房子里,街坊四邻都是在学校周边做生意的小商贩。
小屋不大,只够放下一张床和一张书桌,小屋的窗户朝北,因为地处一楼,白天几乎很少有阳光照进来。平时除了去上课,下课后,我一般都宅在这里,我的生物钟重新恢复到高中时代,每天听见隔壁有人起床早早去开工,我就跟着起床,开始晨读,晚上我一般要学到很晚才关灯休息。
因为常时间宅在小屋,我跟班级同学的关系也渐渐疏远了,有三、四个同学曾来我的小屋看我,我想也许只有他们还记得我吧,其他人可能就当我是物理存在了。
周末的时候,我一般会选择去市里书城看书,一走进书店,我先奔到摆放书虫英语书的地方。册子很薄,我就像蚕吃桑叶似的,一上午能把好多本书吞进脑子里,站的脚麻了,或者蹲不住了,就四处走走,接着回来再看,单词和阅读速度,就是在这样一种坚持中不断积累。书店的店员也不会赶我走,我就这样享受了在书店免费读书的福利。
学习累了,我就去书店看一些其他的书。有一段时间我阅读了一本台湾作家写的自传,作者的名字已经不记得了。作者在书里回顾了自己从小双腿残疾,但是身残志不残,最后不仅获得了博士学位,还与一位美丽的姑娘结为了伉俪的故事,这本书就像一副良药,抚慰了我孤独的心灵。
而让我的精神世界不再空虚和落寞的要属BEYOND的音乐,有时候不想读书的时候,我喜欢一个人流连闹市里的各种音响店,只要听到BEYOND的音乐,我都会驻足聆听。
有好几次,看到音像店播放的BEYOND演唱会MV,我看到舞台上的黄家驹,帅气地弹着吉他,演唱着不再犹豫、海阔天空、光辉岁月,想到他英年早逝,一边听着,一边联想到自己,便会不自觉的流泪,每次都是在泪眼朦胧中,从家驹高亢的歌声中重获勇气和信心。
我现在回忆那个时候的我,之所以落寞和孤独,是因为完全是在一场看不见敌人的战场上苦斗,不知道考研怎么考?也不知道考哪所大学?精神上异常痛苦,但是我希望能用自己的力量扭转乾坤的愿望很强烈,觉得只有努力,我就不会有遗憾,于是为此精神抖擞,奋不顾身地挥舞着无力的臂膀冲向那些难题。
再没有明确报考什么专业什么大学之前,我全力以赴的第一个目标是英语六级。我就像那只躲在黑暗中的蝉,放弃了所有的娱乐和社交,全身心地投入到生命中出现蜕变的那一刻。
经过两个多月的努力,我终于等来了英语六级考试。由于复习备考做的很充分,当卷子拿到手后,心里对题目的难易程度就已经有了大概的了解,我的心态一下子轻松了很多!做完卷子后,我看了一下时间,还剩下半个多小时,我又把卷子重新审阅了一遍,就第一个起身交卷了!
我跟着人群走出了教学大楼,阳光灿烂,像极了我那一刻的心情,我朝校门走去。我想我那天之所以听到BEYOND的《光辉岁月》瞬间流泪,多年后,一段关于吃苦含义的剖析道出了我那时的心情:吃苦的本质是长时间做一件事,在做这个事情的过程中,放弃娱乐、放弃无效社交、放弃无意的消费,以及在这个过程中不被理解的孤独!
英语考试结束后,我又投入到紧张的考研准备中,也懒得去关注考试的成绩,结果是顺利通过,我也没有沾沾自喜,而是更加坚定了考研的决心。
时间又拉回到二十年后的今天,正是当年的努力,我不仅考取了名校的研究生,而且毕业后留在了这所学校。
以前读过很多书籍,任何一个伟大的圣贤都要经历过一番非比寻常的困苦环境:摩西被放逐渺无人迹的沙漠,才有了《摩西十诫》;耶稣在颠破流离的传道中悟得大道;默罕默德在放逐地创建了伊斯兰教,这些人的成功均告诉我们一个人生哲理:不经历风雨,就不能见彩虹,逆境使人成长,让人成熟。
跟他们相比,我只是一个普通人,我当初的努力,不是为了建功立业,只是想依靠自己的力量争取一份体面的工作,有尊严地活着。
但是为了实现这个目标,我经受了很多考验和磨难,不仅是物质上的贫乏,更多的是来自精神上的困苦,尤其是考研的最后关头,完全是在一种自信和怀疑的剧烈思想斗争中前进,心灵饱受煎熬,每每要放弃的时候,又及时悬崖勒马,把自己赶回到书桌前,继续朝目标奋进!
多年以后,阅读度阴山的著作《知行合一王阳明》,心学大师王阳明有一个非常有名的故事叫“龙场悟道”,当时他反复思考两个问题:一个是朱熹的“格物致知”;另一个则是圣人如何从困境中超越出来。王阳明心学的结论是圣人不像朱熹说的是去外面寻找存活下去的真理,而是依靠心里的良知,他认为心里的良知是应对万事万物的法宝。
联想到二十年前希望把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中的考研经历,究竟是什么支撑着自己坚持到了最后,现在想想,那完全就是依靠自己的良知,即内心的信念和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