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南文学•散文】董修宁/河南/侠骨柔肠铸风流

西南文学·散文
——微刊总第138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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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南文学·快讯】阿 月(四川)/《西南文学》作家工作室联盟隆重上线

  

  【作家感言

  董修宁,中学教师,河南作协会员。自幼酷爱文学。从教之余,常舞文弄墨。在《散文选刊》《小说林》等报刊发表散文、小说百余篇。

   侠骨柔肠铸风流  
  时下兴起的旅游热,有很多响当当的景点让你神往,自然风光自不必说,而我却对人文景观情有独钟。
  明山秀水的江南,钟灵毓秀。有个地方叫绍兴,古称会稽。这个建于夏代,有着2500年深厚历史的文化古城,浙东古运河是她的血脉,会稽山是她的脊梁,源远流长的城市文化孕育了多少杰出的子民?
  我和同伴到绍兴的那个夏季的傍晚,是富有诗意的。大巴车驶入城区,满眼都是鲁迅的百草园、三味书屋、还有少年闰土、还有“一望无际的碧绿的西瓜”。下车后要做公交,触摸这片土地的一刹那,孔乙己走近了我,祥林嫂走近了我,还有鲁四、柳妈等等。
  眼前的宽大的柏油路不见了,高楼大厦霎时崩塌,代之以绍兴的古街道,窄窄的铺着青石板的小街和低矮的灰砖房子,很多穿着长衫的“孔乙己”在走动。
  和同伴坐上了公交车,窗外的夜景纷至沓来,在一片繁华的地段下车,租房。安顿好,便走进一家餐馆。
  餐馆很小,但干净,顾客也不少。饭食的品种和味道和家乡饭很大的不同,但一想到,鲁迅在某个夏天的傍晚极有可能来这片地方用餐时,也就大快朵颐了。多年梦寐以求的圣地,一旦亲临,些许的不适难道不可以忽略不计了吗?
  在灯火辉煌的街道徜徉,竟然遭遇了一阵急雨,噼里啪啦,我们急急地在商店的门口躲雨,被雨滴荡起的腥味钻入鼻孔。“这绍兴的味道,和别处是不同的。”话一出口,同伴说:你真一个痴人也。
  瞬间,雨停了。好浪漫的夏天的脾气。
  问及旅店老板,说,鲁迅故居不远,也就两站路。其实我们下车前就知道有一段距离,故意保持距离,是为明天的晤面留一点铺垫或是蓄势。
  躺在旅馆舒适的床上想,即将见到的鲁迅纪念馆是不是和想象中的一个样?
  第二天,吃完早饭,和同伴就朝着那个地方出发了。
  两站路,我们选择了步行,隐隐约约一个古朴的街道悄然逼近,看到了鲁迅的高大的石像,再前行就到了故居的门口。
  人流如织,出出进进,这就是文学家思想家革命家“民族魂”曾经生活过的宅院。
  正屋的八仙桌、椅子、挂画,见证了这个家庭曾经的辉煌。
  鲁迅的祖父是清朝的官员,为科场案所累,差一点被处死。就是从那时起,小康之家坠入困顿,父亲连年有病,少年的鲁迅经常去当铺,店掌柜“在侮蔑里接了钱”。少小的鲁迅体会到了世态炎凉。一颗心也渐渐坚强起来。“幼年丧父,家道中落”,这些家之根,输送的是悲悯而又冷峻的养分,注定参天大树不是柔弱的杨柳,而是斗霜傲雪的松柏。
  求学异域,看到的是不思进取的盘起发辫的清国留学生。锥心刺骨的场面是欣赏同胞被杀戮的麻木。从医治肉体的痛苦到改造国民的灵魂,鲁迅否定了自己又肯定了自己,这是那个时代大多知识分子情感历程,但很少有人象鲁迅一样的坚决和义无反顾。
  支持学潮,保护学生,悼念亲友,医治人力车夫,营救同志,是生活中的鲁迅,以笔为武器横扫文坛魑魅魍魉是革命家文学家的鲁迅。
  先生笔下没有香艳,只有冷峻。没有轻歌曼舞,只有触目惊心。没有一团和气,只有横眉冷对。
  他塑造的人物不是很多,却一个个身上都凝结着名族的生态,祥林嫂、单四嫂、鲁四,阿 Q ,闰土、夏瑜、华老栓、狂人、孔乙己等等。
  世界之交出现的贬鲁风,可谓气势汹汹。有人说很多人可和他可比肩,还有名有姓地列出不少,不知道这些人和他比什么?是比文学造诣?比人格?比思想?还有翻案风,翻那些被鲁迅骂的“正人君子”之流的案。不了解当时的背景,不读鲁迅的作品, 就想当然地说鲁迅错了。
  很简单的道理是,自己身上的阴暗恰恰是鲁迅所批评的,当然要千方百计地讨伐了。鲁迅的好友许寿裳,在1937年拜谒鲁迅墓之后,写下的一首诗:"身后万民同零涕,生前孤剑独冲锋。丹心浩气终黄土,长夜凭谁叩晓钟!"  记住郁达夫在《怀鲁迅》一文中说过的一句话:“没有伟大的人物出现的民族,是世界上最可怜的生物之群;有了伟大的人物,而不知拥护、爱戴、崇仰的国家,是没有希望的奴隶之邦。”
  鲁迅可以骂,但像苏雪林那种“泼妇式”的谩骂,是为人不齿的。
  一个民族无论怎么发达,忘掉那些个“叩晓钟”的先驱者 ,都是令人悲哀的。我们不是“可怜的生物之群”更不是“没有希望的奴隶之邦。”今天的发展可佐证。因为我们有象鲁迅这样的诸多伟大人物。
  三味书屋离故居不远,这里是少年鲁迅的启蒙之地,但鲁迅在这里的生活,不再有“……光滑的石井栏,高大的皂荚树,紫红的桑椹;也不必说鸣蝉在树叶里长吟,肥胖的黄蜂伏在菜花上,轻捷的叫天子(云雀)忽然从草间直窜向云霄里去了。单是周围的短短的泥墙根一带,就有无限趣味。油蛉在这里低唱,蟋蟀们在这里弹琴。光滑的石井栏,高大的皂荚树,紫红的桑椹;也不必说鸣蝉在树叶里长吟,肥胖的黄蜂伏在菜花上,轻捷的叫天子(云雀)忽然从草间直窜向云霄里去了。单是周围的短短的泥墙根一带,就有无限趣味。油蛉在这里低唱,蟋蟀们在这里弹琴。”的乐趣了,连“快哉”这种虫是怎么一回事也不能问。
  小鲁迅感到的是对“百草园”快乐生活的反转,是天性的压抑。这无疑种下了反叛的种子。
  看到这里的一桌一椅,当年的读书情景便联翩而来:
  于是大家放开喉咙读一阵书,真是人声鼎沸。有念“仁远乎哉我欲仁斯仁至矣”的,有念“笑人齿缺曰狗窦大开”的,有念“上九潜龙勿用”的,有念“厥土下上上错厥贡苞茅橘柚”的……先生自己也念书。后来,我们的声音便低下去,静下去了,只有他还大声朗读着:——  “铁如意,指挥倜傥,一座皆惊呢~~;金叵罗,颠倒淋漓噫,千杯未醉嗬~~……”
  从鲁迅故居出来也就是两三站的车程,就是和畅堂,是女英雄秋瑾的故居,坐北朝南,依山而筑。秋瑾曾经在此习文练武,度过她的少女时代。1906年回乡后,这里又成了她从事革命活动的重要场所。
  古朴的宅邸,给人庄重气息。闺房有女侠坐姿蜡像,形态逼真,女侠凝神冥思,正在构思讨伐腐朽朝廷的檄文吧。
  封建家庭的女子,裹小脚,大门不出,二门不踩,整日的扎花描鱼,这是世人眼中的那个时代的女性标准形象。可是,她秋瑾,竟然被称作”女侠,””巾帼英雄。”是被孙中山、周恩来手书褒奖的女革命家。
  当满清政府彻底沦为洋人的奴仆玩偶,腐败到无药可治的时候,本应该有男人担当起摧毁將倾大厦的时候,一个弱女子却写出“谁说女子非英物,夜夜龙泉壁上鸣”豪言壮语,而且义无反顾地踏上东瀛留学的轮渡。
  是什么让一个女子离家别子,远渡重洋?是“祖国沉沦感不禁,闲来海外寻知音。金瓯已缺终须补,为国牺牲敢惜身?”的担当。
  秋瑾容貌秀丽,却自尊 自重,从不和轻浮男人交往。这就是鲁迅眼中的老乡兼革命兼同志。
  在日本,秋瑾见到了中山先生,并加入了同盟会。
  此后,一个女革命家践行了自己的誓言,她为革命慷慨解囊、办报纸、主持大通学堂、联络会党、策划起义,直至就义于轩亭口。
  当徐锡麟安庆起义失败的消息传来,生死攸关之时,她仿效维新志士谭嗣同的口吻,对来搭救自己的同志说:中国还没有为革命而死的女性,从我开始吧。
  不是千古难事唯一死吗?一个女子从容走向刀丛,也走向永生。在她的生前身后,有多少男人在威逼利诱面前匍匐在地,放弃信仰,甚至出卖了战友和同志。
  和畅堂的后院,是个花园,少女时代的女侠曾在这里习武,她闻鸡起舞,她“身不得,男儿列;心却比,男儿烈!”,真是雄心壮志,巾帼不让须眉。
  新时代的女子自立自强者比比皆是,但还有为数不少者,仍抱有享乐思想,傍大款,委身富豪,甚至堕落 ,“笑贫不笑娼”的当下,是否更应该说说秋瑾?
  正是七月的潮湿天气,花园里翠竹挺拔,各种花草生机葳蕤,当年的那个飒爽英姿的女侠穿越了百年时空,正手提龙泉,御风而来。
  如果和畅堂和鲁迅故居带给你的是侠骨的英风,那么沈园则蓄满了婉约的风韵。
  新婚不久的陆游,一边和唐婉郎情妾意,一边还要科举求功名。怎奈天不遂人愿,竟屡试不中,于是陆母便迁怒于唐婉,认为“红颜祸水”,认为儿子如果在让这“狐狸精”纠缠下去,她让儿子光宗耀祖的梦想就成了泡影,所以一心要把儿媳逐出家门。面对强势的母亲,陆游想了一个折中的方案,表面顺从,实则别置房产,将爱妻另作安排,他则择机前去相会。不料儿子这一委曲求全的苦心,也打动不了铁石心肠的母亲。非逼着陆游彻底休掉唐婉不可。最终,一封休书让陆唐劳燕分飞,让这对有情人成千古遗恨。
  放翁兼具军人和文人气质,乃文乃武。既有“楼船夜雪瓜洲渡,铁马秋风大散关”的军旅豪放,又有“莫笑农家腊酒浑,丰年留客足鸡豚”乡野情调,也更有缠绵柔情的凄恻哀怨。看看那首广为流传的《钗头凤》:
  红酥手,黄藤酒,满城春色宫墙柳。东风恶,欢情薄,一怀愁绪,几年离索。错,错,错!
  春如旧,人空瘦,泪痕红浥鲛绡透。桃花落,闲池阁。山盟犹在,锦书难托。莫,莫,莫!
  这是他应试礼部失利后游沈园邂逅唐婉后写的一首词,写出了对爱妻的无限深情和对封建家长制度的批判,血泪铸就,令人唏嘘不已。到了暮年,陆游再游沈园,又写出了《沈园二首》:
  其一
  城上斜阳画角哀,沈园非复旧池台。
  伤心桥下春波绿,曾是惊鸿照影来。
  其二
  梦断香消四十年,沈园柳老不吹绵。
  此身行作稽山土,犹吊遗踪一泫然。
  此时唐婉已香消玉殒四十年了,已届古稀之年的陆游还念念不忘,伤感缱绻之情丝毫未减,反而随岁月之增而弥坚。如此痴情的性情中人,怕只有写出了“天下第一悼亡诗”的苏东坡可比。
  封建时代的女性,在男人心里的地位,那是等而下之的,特别是有身份有地位的士大夫,身边更是不乏桃夭李秾。移情别恋,抛弃糟糠的比比皆是。像陆游这样的“痴心情种”凤毛麟角。
  处在闹市中的沈园,仿佛是沙漠中的一块绿洲。在物欲汹汹的商品社会里,爱情早已干涸如沙海了。一言不合即分道扬镳已是见怪不怪。今朝信誓旦旦,明天就出轨的都市男女,也不是什么新闻。
  昔日为相守不得成千古恨,今朝能相守却朝秦暮楚,是古人不懂浪漫还是今人太过随意?
  行走在绍兴的大街上,鲁迅、秋瑾、陆游三人惹起的情绪,久久难以平复,他们带给今人的思考,不会是仅仅是表面的歌颂吧。
  如今,旅游事业蓬勃发展,作为一个爱读书的人,我常常关注的是人文遗迹。我醉心于这些人文古迹的文化内涵,哪怕是新建的。毕竟,此时的“新”和远去的“旧”,在精神上是一脉相承的,它起码不是凭空的捏造。对此仍可以思接千载,作兴亡之叹,褒贬之评。
  有人文景点的城市不少,但能同时具有侠骨柔情的城市不多见,绍兴,何日再赌你的芳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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