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 危机边缘领导力
导语
当今世界，不确定性和不连续性快速上升，外部环境呈现危机四伏的特点，“红利时代”已经结束，“危机时代”已经到来，VUCA成为常态。在这种情况下，个人和组织都应该重视边缘领导力，在危机中提升自身的领导力和危机应对能力，才能领导自己、领导他人和领导组织，行走在危机边缘。
文 / 路江涌
边缘（Edge）
英国小说家威廉·毛姆在小说《刀锋》（The Razor's Edge）开篇引用《羯陀·奥义书》中的一句话：“剃刀之刃难以逾越；故智者云，救赎之道亦是如此。”《刀锋》这本书的主旨是：人生就是一次又一次的逾越，艰难如同越过锋利的刀锋。
《刀锋》中的“锋”，英文是“Edge”，边缘的意思。“锋”和另一个汉字“峰”字形上非常接近，意义却大为不同。给孩子起名时用“峰”的父母，大致上是希望孩子将来在各方面都取得成功，站在人生的顶峰上；而给孩子起名时用“锋”的父母，可能是希望孩子将来遇到困难时能够顺利克服，就像刀锋劈开竹子那样。
“峰”和“锋”，一个强调结果，另一个强调过程；一个强调中心，另一个强调边缘；一个强调高高在上，另一个强调游刃有余。如果把这两个字和领导力联系起来，和“峰”相关的领导力可以叫做“高峰领导力”或“中心领导力”，和“锋”相关的领导力可以叫做“刀锋领导力”（玄奘之路商学院戈壁挑战赛发起人曲向东先生创办的刀锋领导力实践中心取名来源即为毛姆的《刀锋》）或“边缘领导力”。
领导的位置往往不是在团队的中央，而是在团队的边缘。头狼走在行进中狼群的最后，而舵手和领桨手也坐在赛艇的最后，这都是为了更好地掌控方向、把握全局、预防危机，成为高效的边缘领导者。
沙克尔顿的危机领导力
历史上，曾有一位探险家曾4次前往南极探险，却没有一次成功，但这并没有妨碍这位探险家成为人类历史上最伟大的探险家，这位探险家就是欧内斯特·沙克尔顿。沙克尔顿的伟大不在于他取得了前人没有的探险成就，而在于他在探险过程中展现出的危机领导力。沙克尔顿的危机领导力包括“危”、“机”、“领”、“导”4个方面（见表1）。
领导临危不惧，勇于担当风险。“坚韧号”的船长弗兰克·沃斯利在评价沙克尔顿时说：“他是我所见过最勇敢的人，但他从来不是有勇无谋。必要时他会承担最大的风险，但他总是会用最慎重的方式处理问题。”沙克尔顿清楚地知道，南极探险中危险无处不在，必须用最谨慎的态度来对待哪怕看似最细微的问题。例如，坏血病是当年探险活动中的高发疾病，其原因是船员在长期探险过程中缺乏维生素。沙克尔顿吸取了自己第一次南极探险的教训，雇人把酸橙汁封装成药丸。他还发明了由多种原料制成的“合成蛋糕”，一片就能提供将近3000卡路里的热量。他还购买了用最新技术制作的极地服装，包括毛皮衬里的睡袋、坚固的帐篷等。这些物资花掉了沙克尔顿非常紧张的经费中的一大部分，但也对后来探险过程中船员绝处逢生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目标永不放弃，力争最后胜利。沙克尔顿进行南极探险所乘坐的船之所以命名为“坚韧号”，就是来源于他的家训“坚韧就能赢”。坚韧意味着韧性地坚持和永不放弃。在沙克尔顿带领着5名船员出发前往南乔治亚岛的捕鲸场求救的过程中，他们的救生艇没有能够直接抵达目的地，而是在距离捕鲸场47公里的地方靠了岸，在他们和捕鲸场之间有多座高达3千米的山峰和冰川。沙克尔顿带着两名身体状况比较好的队员出发了，横在他们面前的是5座并排的山峰，山峰之间有一些隘口，似乎可以通向山脉的另一侧。他们便向最近的隘口进发，爬上去之后却发现没有下去的路，于是只好返回尝试第二个隘口。直到他们到达最后一个隘口，才找到了下山的路。
传递乐观自信，坦诚实事求是。沙克尔顿在探险队700多天的艰苦历程中，始终保持着乐观精神，这是能够维持士气的关键因素。一位船员事后评价沙克尔顿说：“他经久不衰的乐观态度，令我们这帮沮丧的人受益匪浅。尽管他本人也很沮丧，而且我们都对当前的灾难心知肚明，但他却从未表现出来，只是极力展现幽默和希望。”
保持积极活力，不要消极自责。沙克尔顿在招聘探险队员时，非常看重候选人积极乐观的品质。他认为一个人能否承受潜在的危险与困境，是作为探险队员的重要素质指标，而那些展现出乐观与幽默感的人比较容易通过他的面试。当沙克尔顿决定带5个人前往南乔治亚岛求援时，他考虑的不仅是哪些人更适合和他一起出发，而且考虑了哪些人更适合留在原地忍受遥遥无期的等待和寂寞。
示范正确行为，树立个人榜样。一个优秀的领导人，往往能够以身作则，为团队树立榜样。当“坚韧号”即将被浮冰压垮，沙克尔顿下令弃船时，他要求队员扔掉任何不必要的东西，不论其价值如何。说完这些话，他从皮衣中掏出一个金质的烟盒和其他几个金质纪念品扔到了雪地里。
牢记长期使命，建立短期目标。从2014年7月到2016年9月，沙克尔顿探险队在海上经历了700多天的磨难才重回文明世界。在如此之长的时间内，如果没有长期目标人们是无法坚持下来的。同时，由于长期目标的达成遥遥无期，需要有众多短期目标进行支撑。在出发时，沙克尔顿探险队的目标是横穿南极大陆。然而，随着“坚韧号”被浮冰困住进而沉没，沙克尔顿的目标不得不调整为确保每个探险员都安全生还。沙克尔顿写到：“人必须向新目标努力，而让旧目标彻底消失”。为了完成带领队员生还的目标，沙克尔顿积极行动，当“坚韧号”快要沉没时他下令弃船，带领队员拖着沉重的救生船在冰上前行，但这个行动很快失败了。于是沙克尔顿决定就近建立宿营地，大部分队员等待时机到来再乘坐救生艇出发。可以看到，沙克尔顿在整个过程中都在不断调整短期目标，以促进长期目标的达成。
消除地位差距，彼此互相尊重。一个团队之所以能够在艰难的环境中生存，往往不是因为团队中的个体多么强大，而是因为团队成员之间相互信任、彼此帮助。在沙克尔顿进行南极探险的时代，英国社会的等级制度还非常严格，人们的社会地位相差很大，这非常不利于探险队员取得彼此的信任。沙克尔顿命令所有的官员科学家和水手公平分担船上的脏活累活。英国陆军少校奥德里斯一开始很难抛开社会地位的优越感，但经过一段时间之后他承认，共同劳动可以很好地打消队员之间的不信任情绪。
避免组织内耗，包容不同声音。由于需要留在英国继续筹款，沙克尔顿没有和“坚韧号”一起从英国出发，当他和“坚韧号”会合时，却发现船长弗兰克·沃斯利基本无力维持船上的纪律。沙克尔顿决定重新制定船上的组织架构，削弱了船长的自由裁量权，并解雇了三名酗酒或违规的船员。虽然沙克尔顿管理非常严格，但他与队员的交流方式却非常平易近人。船上的医生麦克林回忆到：“他会非常和蔼地与你交流，询问你的个人情况，喜不喜欢这是探险，最喜欢哪方面的工作等等。”沙克尔顿的副手瓦尔德也是一位善于倾听的人，每当队员向他投诉别人的问题时，他都能耐心倾听和解决问题。瓦尔德的平易近人也帮助沙克尔顿与队员保持了一定的距离，从而维护了他的权威性。
学会苦中作乐，注重仪式庆祝。人们在危险中很容易因惊慌失措而丧失斗志，沙克尔顿为了让探险队员在艰难环境中找到乐趣想尽了办法。1915年12月5日，探险队出发整整一周年的时候，他们正被困在浮冰上维持着艰难的生活。沙克尔顿意识到这一天的意义，知道如果不进行一番庆祝人们可能因为这一天的特殊性而感到非常失落，于是他宣布放假一天，举行各种活动庆祝他们离开南乔治亚岛一周年。
强化团队观念，强调命运一体。在沙克尔顿带领5位探险队员离开大象岛前往南乔治亚岛求救后，他们遇到了前所未有的挑战。一艘只能容下6人的救生艇不断的进水、结冰。沙克尔顿将团队6人分为两组，每4小时轮流值班或休息一次。每次轮流有3个人躲进睡袋休息，值班的3个人中，一个人开船1小时，另外两个人往船外舀水，然后进行轮换。探险队员们正是凭借顽强的意志和团队精神，才在十几天的行程中航行了1300公里，真正做到了命运一体和同舟共济。
VUCA时代的边缘领导力
从沙克尔顿的故事里，我们可以得出一个观点：组织面对危机时，领导者需要弱化自己的法定权力、强制权力和奖赏权力，而强化自己的感召权力和专家权力。
由于传统的领导力主要来自于法定权力、强制权力和奖赏权力，所以很容易形成以领导者为中心的领导力模型，表现在组织以领导者为中心形成组织结构，进行组织管理，塑造组织文化。这类以领导者为中心，以法定权力、强制权力和奖赏权力为领导力来源的领导模式在危机中往往会受到巨大挑战。
以沙克尔顿为例，他的领导力主要来自于对危险的坦然态度、对机会的永不放弃，以及引领团队前进的自信坦诚、保持积极、牢记使命和树立榜样的个人魅力，和帮助团队形成的彼此尊重、兼容并包、苦中作乐、团队一体的组织风格。在沙克尔顿领导力的10个组成部分中（见图1），全部都是来自他的专家权力和感召权力，没有一个来自他的法定权力、强制权力和奖赏权力。
图1 边缘领导力，边缘即中心
如果说危机中的组织和领导者都是“行走在危机边缘”的话，那么，领导力必须在危机中从组织中心转移到组织边缘，从高高在上的管理者手中转移到一线员工手中，从组织内部转移到与组织密切相关的利益相关者手中。
我们可以从“危”和“机”两个维度来分析危机下的边缘领导力。如图2所示，机会代表着找到发展方向的重要性，危险代表着实现路径的困难性，机会和危险都可以有高和低两种状况。从图2中，可以得出一个危机边缘领导力的EDGE模型。
图2 EDGE，危机边缘领导力
当危险程度比较低，且寻找未来新机会的重要性也比较低的时候，危机尚未发生。这种情况下组织可以沿用正常情形的“发展领导力”模型（Development），通过组织文化建设来发展员工的团队领导力。
当危险程度提高，进入图2右下角象限，危机开始了。在危机早期，组织会经历比较大的不连续性的冲击，例如，沙克尔顿的“坚韧号”被浮冰困住，动弹不得。在这种情况下，领导者需要拿出的是不畏艰险的勇气和乐观向上的精神（Guts）。
随着危机的发展，进入图2右上角象限，危机深化了。在危机中期，组织不仅会面对较大程度的不连续性，而且会面对很大程度的不确定性。例如，沙克尔顿的“坚韧号”在被浮冰困住10个月之后沉入海底，探险队失去了可以躲避极端恶劣天气的庇护所，只能随着浮冰漂流，进而乘坐救生艇在惊涛骇浪中搏击，以寻找一块可以安身的陆地。在这种极端情况下，沙克尔顿家族的信条“坚韧”（Endurance）发挥了极其重要的作用。
随着危机的继续发展，进入图2左上角象限，危机消退了。在危机后期，组织仍然面对较大的不确定性，但不连续性相对下降了。例如，当沙克尔顿带领27名船员回到文明世界之后，他的领导力的影响并没有消失，而是随着船员们个人的成长而演化（Evolution），随着他们英勇故事的传播而扩散，影响了一代又一代的探险家，甚至是企业家。
关于作者 | 路江涌：北京大学，《共演战略》作者
文章来源 | 本文刊登于《清华管理评论》2021年1-2月合刊，内容有删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