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鹿仙(一)
这个故事早就想写,瞎拖,一直拖到现在。
少年时候离家出走过一次,十天左右,从家乡到浦口,然后丢了一个叫小斌的小伙伴。那一年我十三岁,他十岁。这个故事献给他。一别经年,杳无音信,我只想他在远方过的幸福。
这个故事还要给我满头白发的母亲和我的两个孩子……
这个故事还要给小胡同学,无论你是我生命中的过客,还是携手老去的良人,希望你都要幸福……
这个故事还要给小九,那个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错误,在厕所里被父亲暴打的女孩子,祝你越来越好……
这个故事还要给奈何和小叶,生命本苦,不要停止自己的脚步……
这个故事还要那些在生命中受过苦楚的人,历经风雨之后,希望你们依旧宽厚温暖……
最后,这个故事献给我自己,不负过往,不负将来……
01
我有一个叫小影的姐姐,她去了一个地方,成了小鹿仙,从此不再回到世间。
在我的记忆里,她眼睛又大又亮,笑起来嘴巴张的很大,牙齿一颗一颗的发着光。
。身体结实,皮肤黝黑,跑起来飞快,两条腿在地上交替前进,她们家的狗都撵不上。
她没有妈妈,爸爸在城里不回来,一直和奶奶在乡下生活,住在一座茅草房子里。院子很大,种了很多花,还养了一只小黄狗和一只小花猫。那只小黄狗很凶,谁来都汪汪叫,小花猫很懒,喜欢在墙头上晒太阳。
我们都怕她奶奶,因为那个老太太很凶很凶,嗓门很大,从来不笑,而且会骂人。不光骂人,小影姐姐犯错的时候还会挨揍。譬如偷了山上的苹果,在河里摸鱼摸的一身泥巴,揍了山坡下的小胖等等,都会挨揍,巴掌打在身上啪啪的响,那个老太太还不许小影姐姐哭,小影姐姐也不哭,一边眨巴眼睛还一边笑。但她跟我们不一样,从来不跑,任着奶奶打。打完了,风一样的跑到山上摘野葡萄吃,吃的一嘴紫青。
虽然她是女的,但和女孩这个词似乎一点都不沾边,大夏天穿着裤衩跟着我们从石桥上往下跳,有时候裤衩子崩掉了也不害羞,跟着我们哈哈大笑。她也会难过,我们都嘲笑她没有小鸡鸡的时候。
她回家问过奶奶这个问题,免不了又是两巴掌。不过最后也不知道在哪里得来的答案,说是男孩子的小鸡鸡长大之后都会被割掉,女孩子因为没有,就不用割。我们听了她的话,都很害怕,还围着她问,到时候割小鸡鸡的时候会不会疼。她煞有介事的告诉我们,成熟的不会疼,就像是扭瓜一样,轻轻的就扭下来了。但是没成熟的就疼,还会流血。
说到这里,她鼓着大眼睛,悄悄的跟我们说,那些割鸡鸡的才不会在乎成熟了没有,反正割了就是。割完了扔在袋子里,拿回去就是了。
我们听了她的话,害怕的不得了,纷纷问她有什么解决方法。她神秘兮兮的说,她有一种糖豆,每天吃一颗的话,小鸡鸡就会成熟的很快,到时候割起来就不疼了。我们都想吃她的糖豆,但是她捂着口袋说不行,她的糖豆可是天上的神仙给的,得一毛钱一颗。
从那天开始就不得了了,为了我们小鸡鸡快点成熟,我们一个个开始偷家里的钱买她的糖豆。一开始是一毛两毛,到后来,她还提出了包月两块,包年二十的优惠活动。我们变本加厉,一个个成了不动生死的神偷。除此之外,她还动员我们,让我们把小鸡鸡早些成熟的理论散播出去,让邻村的小孩也来买她的糖豆。在那个夏天,她俨然成了村里的小富婆,冰棍辣条方便面,她就是我们的神。
东窗事发是在某天的傍晚,我们其中的一个孩子偷钱被家长抓住,详细逼问之下,孩子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委屈巴巴的告诉大人,我偷钱只是为了我的小鸡鸡快些成熟,被割的时候没有那么疼罢了。孩子一边哭一边说,听的大人一会儿气一会儿笑,到后来,大人几乎是哈哈大笑,揪着孩子的耳朵到了小影姐姐奶奶家。
结果不言而喻,小影姐姐又被狠狠揍了一顿,然后奶奶带着她,挨家挨户的还钱。
还钱的时候,她一脸的不服气,还和大人讨价还价,说没了我的糖豆,你们家孩子等着被割鸡鸡的时候流血吧。因为这句话,奶奶又狠狠的揍了她一顿。她嬉皮笑脸,嘿嘿,一点都不疼。
虽然那几天都在还账的路上,但我们都知道她的财富并没有因为损失殆尽,开学的时候我们还看见她掏出一卷钱来买贴画的。
虽然那个夏天她有了钱,但在我的记忆里,她从来没穿过新衣服。衣服都是捡别人的,破了个洞就补一补,扣子没了就钉一颗。在家的时候从来不穿鞋,光着脚到处跑,无论冬夏。只有上学的时候,脚上才蹬一双破了洞的球鞋。她没有书包,两本书破破烂烂的,就在手里拿着。另一只手在啃随手从谁的树上摘下来的苹果,或者李子。怎么说呢,反正嘴是不闲着的。
虽然淘气,但小影姐姐的成绩还是很好的,老师们都喜欢她。纵然她曾经爬到过旗杆上迎风飘展,也在校长的杯子里放过巴豆粉,或者在刚来的女老师书包里放了绿色的小蛇,或者把小胖推进了屎坑。
但是架不住她成绩好,所有的东西都可以被原谅。
校长说过,小影姐姐是可以上北大的孩子。校长说的话我们不知道什么意思,甚至我们都不知道北大是什么东西。但是有一天,小影姐姐不上学了。
小影姐姐不上学的原因很简单,她奶奶去世了,大中午的,在玉米地里倒了下去,再也没有醒来。她坐在田埂上,守着奶奶到了傍晚,被村里的人抬回了家。
在那个土坯房子里,奶奶躺在草席上,不说话,也不动,眼睛也不睁一下。她以为奶奶逗她,还笑嘻嘻的去扒拉奶奶的眼皮,可怎么扒拉的开嘛?
下了一场雨之后,那个身材高大的男人回来了,身上穿着皮夹克,和村子里的人一起抽烟喝酒谈笑风生,风停了之后,就把奶奶装进了棺材,抬着到了一处山坡。那个山坡是她经常去的地方,有田鼠和蛇,夏天还会开满白的黄的小花。她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在山坡上打滚。滚的一身都是田野的味道,还有草叶花朵的香气。玩够了,就躺在草地上晒着暖融融的太阳睡觉,一觉睡到傍晚,采了满满的一捧野花,踩着落日回家。
那时候奶奶的叫声早就响彻大山的每个角落,震得树叶沙沙响。她光着脚跑得飞快,那只小黄狗撒开四蹄才能追的上她。冲下山,她一头扎进矮矮的小屋,抓起红薯就往嘴里塞。奶奶凶巴巴的吼叫,洗手去,不洗手不能吃。
一块红薯没吃完,她又冲出去洗手。洗完手,再坐回来,带着小黄狗和小花猫一起吃完饭。小黄狗叫阿丑,小花猫叫良人。
常常的,吃了一半的玉米饼扔到脚下给阿丑,吃了一半的鸡蛋给良人。吃完饭,在石头水槽里叮叮当当洗了碗,带着阿丑出去跑一圈,等到月朗星稀再回到床上,良人早就在被窝里等着了。
还没睁眼睛的时候,就能听到鸡叫,然后奶奶咋咋呼呼,睡死过去了,快起快起。
她揉着眼睛爬起来,一脚踹翻良人,光着脚丫跑下床,先灌一肚子凉水,然后洗把脸,带着阿丑去上学。一直到了学校,阿丑才摇摇尾巴回去。
坐在教室里,小影姐姐是可以看得到外面的山坡的,碧绿碧绿的,像是水洗一般。可是现在,这个山坡上竟然多了一个丑陋的坑,奶奶将会被装进这个坑里,和山坡上的花草一起生长。啊,也不知道奶奶会长成什么样子。
奶奶被埋好,堆成了一个土堆,圆圆的,小小的,也没有花也没有草,就是一圈圈的泥土,带着酸酸的味道。
大人们吹吹打打的下了山,那个高大的男人搂着她的肩膀,跟她说,你没有奶奶了。
她不信,往山下跑,进了家,到处都是乱糟糟的,白纸白布,还有轧进土里的草绳。奶奶的床还在,桌子也在,阿丑和良人也在,可是奶奶不在了。她绕着院子大喊,奶奶……奶奶……没人回应她,那个凶巴巴的老太太不见了。
你好,我是写故事的青壶,请祝我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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