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爱恨蛤蟆坪(七)·连载25 || 作者 南岳


爱恨蛤蟆坪
作者  ‖  南岳
作者南岳近照
作者南岳,本名南衡山,甘肃会宁人。一九九二年首次在报刊发表作品,后长期搁笔,近两年又间断写作。
作者前期文字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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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天的雾收得慢,到九点多,才逐渐收起。此时前来祭悼贾明,搭礼行情的亲戚朋友逐渐增多,庄间房下们也越来越忙,即要迎接来自远近十里八乡的亲朋们,还要照顾吃饭坐席。

因为是几十年的老支书,在刘志强的提议下,经村委会商议决定,金石湾几个队的人都行了集体情,订做了两幅体面的挽幛,村委会一幅,众村民一幅,上面是布艺的白色隶体大字,村民的一幅上面是:

功名不朽

事业已归青山黄土地

典范留于宝地金石湾

村委会的一幅上面的内容是:

革命一生

一心为公似火热

九泉含笑众山青

乡党委也派人前来祭悼,并送来一幅挽幛:

优秀党员

奋斗一生留业绩

激励万代展宏图

巧巧的舅舅周胜军,特意从省城赶回来,参加贾明的丧礼,并送来一副挽幛:

患难失顾

一生壮志三更梦

万里西风一雁哀

吴春兰打发儿子郭军,从县城赶来祭悼烧纸,并送来一幅挽幛:

音容宛在

杜鹃空悲华表日

桃花不恋武陵春

贾明是吴春兰的干哥,是兄妹关系,贾明也算是郭军的舅舅,所以郭军便行外甥的礼节,戴了孝。

因今日是正式祭悼烧纸,巧巧妈也来到现场,穿着服孝,迎接答谢客人。

尖鼻子郭怀仁好长时间没见到侄子郭军了。见今天来,特别亲热,非常高兴。问这问那,有说不完的话,又特别邀请到他家里,一再嘱咐,这儿事罢了,好好住上几天,把老家的变化及亲戚朋友们看看。

在贾明的丧事上,尖鼻子郭怀仁按理应兴高彩烈,毕竟他的仇人死了。但郭怀仁一反常态,没有生事,并且表现良好。他只是忙着帮他的师傅丁瀚文代笔,如写祭文,写挽歌等等,每晚还要和丁瀚文念经,超度亡灵。本来,人已离世,即使有多大的积怨和仇恨,都该一笔勾销,尖鼻子郭怀仁虽算不上君子,其码也算个男子汉,这点风格还是有的,再者,看在侄子郭军的面子上,他更应该表现出色。

平心而论,尖鼻子近一辈子,亲眼目睹并亲手送走了无数死者,他没有丝毫伤感过,他认为,人嘛,有生必有死,只是死法不一样而已,新陈代谢,生老病死,自然规律。而贾明的突然死亡,以及那种死法,使他好像有点异样和不安。贾明的确是尖鼻子生活中的重要人物,是他最主要的玩伴,是他看得起,并能过两招的对手。年轻时,他俩是好哥们,是狼与狈的关系,发展到后来成了敌人,变成了狼与狗的关系,无论如何,贾明总是尖鼻子最关注的人,他的喜怒哀乐,大多来自与贾明的精彩搏弈。现在他突然离世,郭怀仁心里五味杂陈,感到一种莫名其妙的孤独乃至悲伤,似乎有点兔死狐悲,物伤其类的滋味,他甚至有点后悔,那天在青龙庙不该用那种态度对待贾明!刻薄地对待一个活不了一个小时的人!

那天晚上他和丁瀚文给贾明念经,超度亡灵,当他看见他的对手贾明,安详地躺在草铺里时,忽然哑然失笑,心里暗想:真是谎谬可笑,我与贾明争了半辈子,争到了什么?赢到了什么?还是输掉了什么?贾明死了,我给他念经超度,我死了谁给我念经呢?回想与贾明共同度过的沧桑岁月,爱恨情仇,各种明争暗斗,都如过眼烟云,现在想想,都觉得幼稚而滑稽可笑。他似乎有所觉悟:争天夺地一场空,人一生就是一场游戏,一场梦,一场虚无!真他妈的假!假!假!

尖鼻子看着贾明的尸体,又好笑,又心酸,心里暗暗祈祷,去吧,哥们,你先走一步,到那边等着我,我来了咱们再较量!再过招!

秋天的太阳,正如五十左右的男人,虽然没有年轻小伙子的刚强威猛,还是蛮有劲的,大雾收起没多少时间,晒得栓锁衣服上的油渍汗发出臊烘烘的味子来,并且脸上和身上的汗又添油加醋似地尽管流。他干脆脱了上衣,撂到地埂上,光着上身,然后朝牛的屁股上抽了一鞭子,操心耕他的地。

忽然,从不远处传来高亢的秦腔声:

“无银钱当时把英雄困倒,大丈夫低下头泪如雨抛……”

栓锁听见是逛鬼李守义的声音。他抬头看见,在相隔两块地的路上有一群人朝蛤蟆坪后的香炉山而来,前面是老阴阳丁瀚文,有一个穿戴着孝服,好像是巧巧,其他的人都拿着镢头,铁掀,偏织袋里背着东西,李守义在最后,摇晃着脑袋,正唱得入神,惹得众人哈哈大笑,唧唧喳喳地说笑着。看样子是去香炉山下面给贾明划坟,挖坟坑去了。

听见李守义唱,栓锁心里生出不屑而憎恨的思绪,不由在心里狠狠地唾了一口:呸!你驴日的李守义,如今吃人吃出头了!现在还不是和我们这些孽障人一样,总算老天爷睁了眼,让这些吃人不吐骨头的狼吃出头了。在生产队的时候,你李守义凭着记工员的权力,闲游闲逛,嫖风弄女人,经常干重活下楞苦的人记的是低工分,你的相好,你日的婊子经常装病不上生产,要不胡打苍蝇,还经常记的是高工分,年终一决算,不干活的比干话的分的多。哼!如今榨不上众人的血了,懒死着不干活,没人养活了!

栓锁拾头朝远处环视了一周,看见蛤蟆坪和土鱼滩各处的地里,耕地的人男女老少的都有,婆娘妇女们都忙着割谷子的,割糜子的,也有的用架子车往家里拉收割的庄稼。他的目光停留在不远处的一块地上,那是李守义的承包地,今年种的麦子,里面茂盛而稠密的杂草有半人深,下面隐约露出黑乎乎的麦茬子。

栓锁骂的没错,自从包产到户后,好吃懒做的李守义立刻命途多舛,时运维艰,悠闲舒服的生活一下子充满危机,大有河东河西的局势。

在生产队时,金石湾第一生产队的队长是马聚宝,他在六十年代当过兵。在他当兵期间,新婚不久的老婆任彩香,那时正春情荡漾,光彩照人,自然空房寂寞,春宵难奈,难免红杏出墙。时任大队主任的尖鼻子则明察秋毫,见微知著,于是顺势而为,二人马上心领神会,一拍即合,云雨巫山,如胶似漆,好不快哉!及至马聚宝复员归来,尖鼻子就塞给他一个队长,二人便眉来眼去,心照不宣,并且一干就是十几年。这里面的奥妙自然在任彩香身上。

李守义的老婆马秀秀是马聚宝妹妹,所以李守义能当上记工员也是水到渠成,情理之中的事,而且一干就是十几年,一直到包产到户,自然顺理成章。

正如偷吃的猫,在无数次偷腥的实践中,任彩香也积累了丰富的经验,便从中得到了只能会义,不能言传的好处与快乐,总无限留恋和向往,乐此不疲,因此在过来的这多少年养尊处优,衣食无虑,以致深陷其中而难以自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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