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海鹏:【任 务】(小说)

任   务

◎郑海鹏

【作者简介】:郑海鹏,男,70年后,一个在宝鸡工作的乾县人。爱好文字,率真随性,用文字记录平淡的生活,用心灵感受诗文佳境,怡然自乐,陶醉其中。

任务

四月浓浓的春意让人感觉身心无比的清爽,别说那花红柳绿、莺飞燕回,单是那一望无际的翠绿都会让人觉得“人间最美四月天”的真谛所在。

老崔吃完晚饭,一如往常的牵着他家那只可爱的巴哥犬去小区的花园里遛弯,也好让自己活动活动,约莫一个小时后,回到家里,老婆接过巴哥犬,给解了缰绳让它在家里自由地跑动去了。随手给老崔拿了拖鞋,丢了句“我下去了”就出门跳广场舞去了。老崔汲着拖鞋,给自己泡了壶新茶,就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起新闻联播来。

“嘟、嘟、嘟”一阵不急不缓地敲门声传来,老崔起身去开了门。

“哎呀!快进来老章。”老崔一边给老章找拖鞋一边说:“自打退休后,这好几年都没见你了,今晚咋有时间了?”

“哦,崔哥,有点事需要你帮忙。”应着老崔的话,老章随老崔到客厅的沙发上坐了下来。老崔拿出茶杯,给老章倒了杯茶水。老章接过茶杯顺手放在客厅的那张大理石茶几上。老崔又给老章取了根烟递了过来,说:“来,抽根烟吧!”

“哦,不了,戒了好几年了,谢谢!”老章边说边摆手。

老崔见老章不抽,就自个点了一根烟抽了起来。

“你说,啥事?抽了半辈子烟了,咋就戒了?还是佩服你的意志力呀!”

“哦,是这样,不怕你笑话,戒烟主要是身体不好,抽不动了,再者一个月还能省点钱么!”老章说:“到你这来,有事想求你呢,但我感觉还是有点唐突!”

“没事,你说么。”老崔吸了一口烟,瞬间烟从鼻孔徐徐喷出,然后端起茶盅呷了一口,看着老章问:“得是给儿子准备结婚呀?

“还早,还早,现在婚房正发愁着呢!”老章说道:“现在房子咋那么贵?唉!把咱挣的喔钱两个月都不够买一个平方,攒一年够买个小卫生间,还不带装修,真是惭愧呀!”

“就是,现在钱不值钱,多亏我家是个闺女,结婚时我就只给买了辆轿车,房子女婿家给连买带装修。现在社会就发展到这儿了,没办法呀!你家儿子现在在哪上班呢?”

“在西京市一家合资公司呢,我这次来就是想到你这借点钱呢。”

“哦~,好说,好说。大概需要多少?”

“是这样,崔哥,儿子的婚房买了,130平,在曲江那一块儿呢,房价总共96万多,首付32万,我这些年和老婆攒下的,加上儿子自己的,总算是凑够了首付款,装修的钱在我几个兄弟跟前借到了,这现在还要准备给结婚用的呢!我想~,我想看你老兄这能给我借7、8万块钱不?我给付利息,就按银行的利率标准或比那高点都行。”

“哦,光结婚的费用7、8万也不够呀!”

“是不够,我再到别的人跟前问问。”老章喝了口水说:“我也不好意思在你这借太多。”

“是这,跟前倒是有几个钱呢,完了我得和你嫂子商量商量,过两天我给你见话,你看咋样?”

“行,行,行!那我先提前谢谢老哥了!”老章有点激动地说着话:“那我就先回去了!”

“好吧,你先回,过两天给你见话,啊?!”

老章从老崔家出来后,长长地出了口气,心想,跑了五六家了,总算有一家答应了。老章似曾看到了完成任务的希望。

此时,在位于西京市曲江新区翠华南路与雁南五路交汇十字东北角的Wellwill万万西餐·酒吧里,肖邦的钢琴名曲——降E大调夜曲正舒缓地从冷色调墙壁上悬挂的音箱中缓缓流出,餐厅内微微泛黄的灯光柔和细腻,客人不多,除了缓缓流动的钢琴曲,很少有嘈杂声。不时有侍者一手高举着餐盘,一手背后,穿梭于各个餐位与吧台之间。

在三楼临窗的一张餐桌上,坐着章欣宇、方鹭和他们熟识的几位朋友,今天是清明节后的第一个周末,章欣宇约了几个朋友一起给方鹭过生日。

西装革履的章欣宇,显得特别帅气,今晚特意打了条方块格纹领带,这是他的未婚妻方鹭为他选购的登喜路,以便他以后参加正式的宴会时用,今天晚上刚好派上用场。

方鹭看了看已经空了的铁马士酒瓶,举起右手,熟练地在空中打了个响指,那位年轻帅气的侍者赶忙走到他们的餐桌前轻声地问道:“请问美女还需要点什么?”

“再来一瓶马铁士。”方鹭扬起微红的面庞说到。

“除了加冰,还需要苏打水吗?”侍者问。

“要,快去拿!”

“鹭鹭,我看算了吧!咱们几个都喝了不少了,再喝恐怕要出洋相了!”姚娜看到方鹭有点微醉急忙说到:“欣宇,你就劝劝鹭鹭吧!”

“哈哈,没事,今天小鹭高兴,咱们也就尽兴吧!”欣宇深情地看着方鹭,然后用叉刀娴熟地挑起一小块牛排送进嘴里。

大家边吃边聊着,不一会儿,最后一瓶铁马士也见底了。

“咋样?都吃好了没?”章欣宇看看大家都酒足饭饱的样子,就随口问了问大家。

“好了好了!”,“都有点吃撑了!”……大伙七嘴八舌地说着。

“那就是这,吃完饭咱们再去娱乐一下。”章欣宇说:“今天晚上让大家陪小鹭玩好。”

方鹭回头朝侍者招了招手,做了个数钱的动作,示意买单。

侍者不一会儿来到餐桌前,问方鹭“请问现金还是刷卡?”

“刷卡!”章欣宇接过话茬,并迅速的在钱包里取出一张银行卡。

侍者提醒章欣宇道:“先生,请随我到吧台结账。”

章欣宇随着侍者到了吧台前,一位身材高挑的收银员一边双手递给章欣宇一张账单,一边微笑着说:“先生,这是您的消费清单,您一共消费4968元。”

章欣宇一手接过账单,一手往上扶了扶架在鼻梁上的眼镜,仔细地看着账单的消费明细:四份特色加州牛排,两个昆士兰特色披萨,四份挪威风味银鳕鱼,六个卡布奇诺,三瓶铁马士,三瓶特质苏打水,三份冰,外加一个特色的意大利黑松露巧克力蛋糕和两份水果沙拉。

章欣宇面无表情地看完账单,又熟练地取出另外一张Wellwill万万西餐·酒吧的VIP卡连同那张银行卡一并交给那位身材高挑的收银员,输了密码,付完款,章欣宇一行人在餐厅服务员一声接一声“先生(小姐)慢走,欢迎下次光临!”的欢送声中走出了Wellwill万万西餐厅,借着酒劲在春风习习的大街上大声的说笑着,朝着爱马仕娱乐休闲会所的方向走去。

陶碧兰在收拾完最后一桌食客用过的餐具后,扭头看了一眼餐厅墙壁上的挂钟,已经快10点了,直起腰用右手握拳自个在后腰处捶打了几下,又去后厨和另外几个服务员将所有的餐具清洗干净,归位码好后,换了工服,出门骑上那辆随着她每日来回奔波的有些破旧的绿源电动车,拖着疲惫不堪的身躯回家了。

“回来了!”章辉轻声问候道:“腰还疼么?”

“还有点,哎,就那老样子。等会你给我揉揉肩吧!今儿干了一天,感觉肩膀比腰还疼。”

“嗯,先去喝口水吧!”章辉摘下老花镜,放下手里的报纸,看着陶碧兰又问道:“今天你们那饭馆生意好不?”

“差不多吧!好不好跟咋关系不太大,我就每月领人家一千来块钱么。”陶碧兰有一搭没一搭地应着:“这年头,钱难挣啊!唉,他爸,你今儿咋样?借到了么?”

“跑了好几家,老崔那儿总算是有个响声。”章辉一边给老伴陶碧兰揉肩一边说。

“有个响声?啥意思?”

“就是老崔说是能行,但也要跟他老婆商量商量呢。”

“嗷!那是那是。唉,你说愁人不?现在西京房价咋那么高,不知道咱宇儿发愁来么?你说除了装修房子,到宇儿结完婚,大概还得多钱?”

“少说也得二十几万吧。你看么,还得买家具、家电、衣服、鞋帽、被褥等,最关键的是还得送彩礼。”

“唉!咋办呀!就凭咱两的退休金一月能攒几个钱,宇儿跟鹭鹭一月能收入不到一万块钱,可娃们以后每月还要还贷款呢!”陶碧兰有些动情地说:“我看,等娃结婚这事办完了,你也去再找份工作,咱两除了退休金每月还能多收入些。”

“以后再说吧,去洗洗睡吧!明儿你还得上班呢。”

凌晨两点半,在爱马仕娱乐会所又消费了一通的章欣宇和方鹭结完帐,送走了几个朋友之后,带着疲倦的身子回到了他们的出租屋。

“鹭鹭,今天高兴不?”章欣宇款款深情地问着方鹭。

“还可以吧!”

“那就好!鹭鹭,现在请你闭上眼睛!我要送你一个惊喜。”

“啥呀?还要这样,我不闭!”

“乖乖,闭上眼睛吧!一定会让你感到惊喜!”

方鹭微闭上了双眼,嘟着小嘴,幸福的神色溢满了绯红的脸颊。

“啦~啦,啦~啦,快看!乖乖!”章欣宇在柜子取了一个精致的包装盒子,边唱边手舞足蹈的来到方鹭的跟前。

“啥呀?你就爱搞点浪漫的小动作。”方鹭嗔怪地说:“快打开让本小姐看看!”

“哇噻!这么漂亮!这是几克拉的钻?”随着章欣宇将包装盒打开,一条镶着玫红色钻石的白金项链展现在了方鹭的眼前,那颗钻石在灯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

“这不是咱爸妈要买的东西吗?你咋买了?”方鹭有些疑惑地问章欣宇。

“这条项链是你今天的生日礼物,与家里爸妈预备的结婚用品没关系。”章欣宇眉色飞舞地说到。

“奥耶!谢谢宇!”方鹭说完,突然飞快地在章欣宇的脸颊上亲了一下。

时间真是过得飞快,次年的元月三日,章欣宇和方鹭的婚礼如期在西京市某四星级酒店举行。婚后第三天,小两口去了趟远在成都的方鹭家。从成都回到爸妈家的第二天,章欣宇带上方鹭,拿着父母给的两万六千多块钱又飞到新马泰旅游去了。

“喂,老爸,我和小鹭现在正在泰国清迈玩呢,带的钱可能不够了。”那天,章辉正在新联系的一家公司的门卫室值班,接到儿子的电话,心里有点说不出的滋味。

“那~那你们还得多少钱?”

“老爸,你再给我打一万块钱吧!我回来得给那些朋友和公司的领导带点特产吧?!再说了还有小鹭她们那几个闺蜜呢!好不容易出趟远门,不能让人家笑话了咱吧!”

“宇儿,钱得省着点花,啊!你知道你连买房带结婚到现在花了多少钱吗?我和你妈现在都在给人家打工着呢!为的是想多挣点,早日给人家还钱呢!”听到儿子电话那边絮絮叨叨地提了一大串人,章辉心头多少有些愠怒之气。

“我知道,老爸,可我们按现在的行程安排,就不买东西恐怕都有点紧张。”

“好,好,那你把你那张卡号一会发过来吧!我明天给你弄。”

挂了电话,章辉在门外的绿化带旁来回不停地走着,尽管天气已经很冷了,北风掠过树梢,发出呼呼的响声,间或还夹杂着星星点点的雪花,可章辉丝毫没有顾及到这些,思忖着这一万块钱的来路……

开春之后的一个周末,章欣宇带着已经有些显怀的方鹭回父母家住了两天。章辉和老伴陶碧兰看着儿媳妇微凸的肚子,内心充满了欢喜,陶碧兰专门请了两天假,变着花样的给儿子儿媳做了两天好吃的。周日下午,当儿子开着车消失在他们的视野中之后,章辉的心里却慢慢地沉重起来。

吃晚饭的时候,章辉接到了老崔的电话。

“老章,吃饭了么?”

“哦,崔哥,正准备吃呢,你吃过饭了?有事吗?”

“吃过了,我正在外面遛狗呢!我想问问你,最近手头方便不?”

“我……哦!崔哥,还是有点……能不能再缓一缓。”

“哦!没事,就问问,那你先吃饭吧!没事没事。我挂了啊!”

“哦,……好吧,那再见,崔哥。”

“得是人家老崔要钱呢?他爸?”陶碧兰从厨房出来怯怯地问。

“嗯!还有宇儿他几个叔父的钱呢。唉,你看咱老账还没还呢,这新帐马上就来了。”

“啥新帐就要来了?”陶碧兰急切地问。

“你还看不见吗?你马上要当婆婆了,孙子生了,咱两还能像现在这样去给人家打工么?还不得去给看娃,伺候月子?”

“是呀!没了打工的收入,光凭咱两的退休金一月也攒不了多钱啊!这愁人的。”

“要不是这,实在不行就把咱现在这房子卖了去,反正这房子买下也才十年左右,肯定会有人买的。”

“啥?你说啥?把咱这房子卖了?!那咱两住大街上去呀?咱奋斗了一辈子了,就落了这么一套房,现在卖了?!”陶碧兰说得有点激动,眼泪哗地掉下来了。

“那你说咋办?儿子儿媳在西京生活,本来平时消费就高,以后还要还房贷呢,你以为我想卖掉这房子吗?可不卖拿啥给人家还那么多的借款呢?等着老崔来咱家要钱呀?还有他几个叔父的呢,虽说是兄弟之间,可人家的孩子眼看着也大了,后边事都催着呢。”

“……”陶碧兰没有吭声,只顾垂头抹泪。

那一晚,章辉躺在床上,毫无睡意,头脑里像过电影一样回顾着过往的一切,一遍遍地想,这社会咋就成这样了?过去一个月才挣百头十块钱,养活一家人都没问题,现在退休金少说也有三千多呢,可每月还是落不下几个子儿。自己如同千千万万个工薪阶层的职工一样,奋斗了一辈子,居然最后在这个小城镇连个立足之地都要失去么?隔壁屋子的老伴嘤嘤啜啜地响动了半夜,天刚亮,就窸窸窣窣地收拾好东西,上班去了。

半年后,在儿子的儿子出生的当天,老伴陶碧兰去了省城伺候月子了。章辉回到了老家的祖屋,在几位兄弟和侄子的帮助下,将祖屋里里外外收拾了一遍,并将从城里带回来的家具物什逐一摆放整齐之后。老章自己烧了壶开水,冲了茶,坐在祖屋凉间的桌子旁,点着了已经戒了好几年的香烟,狠命地抽了一口,随着一阵剧烈的“咳咳咳咳”声,老章本能地俯下身子,一缕华发从已经稀疏的头顶落到了额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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