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秦文学】殷天堂：【乡村字典】（散文） / 四六文摘

乡村字典

作者：殷天堂（散文）

东乡三舅家的儿子骑着自行车飞奔到我家，说今天夜里他们村里水库放水逮鱼，这一特大喜讯，我万分的高兴。公家水库放水捉鱼，鱼是很多的，公家鱼归集体，私家鱼归个人。我的鱼网正好织好，又用猪血漂染过，正等着试试扑鱼效果。东乡离我们村只有5华里，抬脚就到。东乡水库的水，刚放了一大半，许多人就在那里等候。等到夜里1点钟，月亮出来，水库见底，人们穿着裤衩，露着下身纷纷跳进水里捉鱼，人们下水逮鱼开始。今晚水库边上的人比想象的还要多，鱼也多得数不胜数。整个水库岸边男男女女，大人小孩热火朝天，人声鼎沸，呼喊声一片。

我和三舅的儿子在前边撑着鱼网的口子，三舅在后边拽着鱼网的尾巴，不时有大鱼在网中跳跃。三妗子和她的女儿在岸上喊叫着捡鱼。因为我们有鱼网，所以逮的鱼也多，除了公家的鱼外，私家的鱼也有五、六拾斤。这时，逮鱼的人群，一阵骚乱，大伙在哄抢一条大鲶鱼。我们也加入了哄抢鲶鱼的队伍里，正好我们的网扑到一块空闲的地方，抬起鱼网一看，那条鲶鱼正好游到我们的鱼网里，有12斤左右。我们累了，逮了一筐鱼，便爬上了岸，抬着鱼回舅舅家。正好天也快亮了，天边起了片片朵朵红云儿，人们也都陆续上了岸。

上午东乡逢集，我们便趁早赶集把鱼卖掉，60多斤重的私家鱼，少说也要卖几十块钱哩。不巧的是，东乡今天赶集卖鱼的人挺多。我们紧赶慢赶还是去晚了。等我们把鱼抬到交易处，鱼市场早就罢市，卖鱼的和买鱼的都走了净光，卖家买家都散场了。人都走了，我们也不怕，反正大冬天，春节快要到了。鱼若卖不掉，可以拿回家撒上盐挂到屋檐下的铁丝上留着自己吃。果然没卖掉，三舅家的人多，五、六口子呢，我就捡了一个乌贼鱼和那条鲶鱼，拿回了家。可是，走到通往我家和伯伯家的十字路口，我犯愁，犹豫不决，拿不定主意了。伯伯庄上放牛的“铁蛋”跑了过去，我说：“这鱼应该给谁呢？”铁蛋说：“当然是送到杨庄，你伯伯平时那么疼你，你要是不送给他，你伯伯就是白疼你了。”我说：“要是我拿回家呢？”铁蛋说：“那你就不仁义了，你就是个小叛徒。”我挠挠头皮，无奈地说：“关键是我娘这两天病了，现在还躺在床上哩，我要是把鱼拿给我伯伯，我娘咋办？铁蛋，我今天就当一回小叛徒吧，你别乱嚷嚷，求你了！”铁蛋一听，就生气了。

铁蛋因为偷瓜的事还在记恨我，他就手里拿着一个小竹竿跟在我后面，故意喊：“大坏蛋、小叛徒！小叛徒、大坏蛋！”河套里钻出来一群放牛娃，一个大孩子问铁蛋：“他怎么是大坏蛋、小叛徒啦？”铁蛋说：“他就是大坏蛋，小叛徒。平时吃住在他伯伯家，逮着鱼了，就往自己家里跑，不是大坏蛋、小叛徒是什么？”于是，我背着鱼网，手里掂着鱼，走在前面，一群孩子在铁蛋的怂恿下跟在我后面喊：“大坏蛋、小叛徒。”小孩子的一片叫喊声，十分刺耳，我不爱听，就用胳膊挎着鱼网，挂着鱼，用手捂着耳朵往家走。走进村庄里，邻居都纷纷地跑出来看热闹，一下子把我给气哭了。孩子们再喊叫，我就把鱼摔到地上，一屁股蹲坐地上，用袖口擦拭着眼泪说：“我不是大坏蛋、小叛徒，俺娘病了！”一群孩子在大人的呵斥下跑走了。我感觉羞死人，就急哭了。干脆掂给我伯伯算了，反正我还可以再逮呢，免得落下话柄，尽丢人打渣子。走到桥头，我又后悔了，万一逮不住鱼咋办呢？我又把鱼掂了回去。铁蛋在一旁嘲笑我说：“还是舍不了吧，说到正当，还是你娘亲，你伯伯算啥哩，你真是喂不熟的狗！”

“谁喂不熟的狗哩？要不是俺娘病了，我才不稀罕鱼呢。”说着我第三次拐回去，向杨庄的桥头走去。铁蛋是孩子的头，自觉没趣了，也溜走了。我正要往杨庄赶，这时，我妹妹追上来了，妹妹说：“哥，咱娘鼻子流血了，你赶快回去看看，要不要请医生？”我把鱼丢给了妹妹，不管了，就慌忙跑回去。结果，我娘的病不要紧，鼻子流过血就好了。可是我的傻妹妹却把鱼也掂回家了。邻居婶子瞧见，她却笑弯腰，说道：“你把鱼分成两份，你家一份，你伯伯家一份，不就得了，都是笨脑子啊，笑死人了。”我一脸苦笑地说道：“是啊，俺咋没有想起来呢，都怪铁蛋这个傻瓜，也不告诉我一声。”婶子说：“自己不动脑子，还怨铁蛋呢！”

回到家里，娘已站在院子里，她见我眼睛红肿了，就问我：“让你去舅舅家逮个鱼，咋还哭了呢？”哥哥问：“谁欺负你？我找他算账去？”我说：“没事儿！没事儿！”我把鱼从妹妹手里接过来往地上一扔，自己走到柴草垛旁边，双手抱着头蹲下，也不吭声。我心里想：“伯伯，我对不起你啊，你也没有孩子，没有人替你逮鱼，我是知道你疼我，可俺娘病了！”其实，我开始就模棱两可，又想把鱼拿回自己家，又想拿给我伯伯家，心里正猫抓似的，矛盾着哩。

还是俺娘明白，她把鱼肉和鱼汤盛了一盆子，撒上葱花儿，浇上小磨香油，让我和我哥趁着晚上的月光，深一脚浅一脚地端着鱼盆，送给了杨庄我伯伯家。我伯伯很高兴，听说我去了，心里可满意了。哥哥不愿住在伯伯家，就自己回去。我说：“晚上我就住在伯伯家，跟铁蛋一个被窝。”我把铁蛋邀请来。专门陪伴我。铁蛋说：“鱼呢？”我说：“掂回家了。”铁蛋“吧唧吧唧”着嘴说：“人人都说，鱼是自私的，信了吧！”我说：“我没自私呀，我把鱼汤端过来，给我伯伯送来了。”这时，伯伯从外面回来说：“娃儿们，别露着头瞎瞅了，快起床喝鱼汤啊，我去路边店里买的烧饼，一共三个，一人一个，还热着呢。”我和铁蛋光着脚丫子跳到地上，跑到桌边，抢过伯伯手里的烧饼，美美地喝着鱼汤，嘴里嚷道：“真香，真好吃！”

作者简介

作者文学小传：
殷天堂，笔名尹夫，自然资源系统公务员，网名过冬飞鹰，祖籍信阳息县，干过农活当过兵，军队团职军官转业，闲暇时间习经史。中国文艺家和自然资源部作协会员，河南省作家协会会员,系统作协主席，信阳作家副主席。本人曾任《信阳文学》顾问，获“九才子”称号，中国最具实力的青年作家，数百篇小说散文见诸网络和纸刊，著有图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