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天津老戏园

北京前门外有个广和楼,天津南市也有个广和楼,前门外的广和楼是北京最早的戏园,天津广和楼则是南市最早的戏园。

  南市广和楼建于光绪末年,位置在东兴大街。广和楼于1912年重建,重建后改名“第一舞台”。此后,南市的戏园如雨后春笋一般,到上世纪30年代,仅荣吉大街就有“中华”“大众”“燕乐”“华林”“丹桂”“大舞台”“下天仙”7家戏园。民国年间,整个南市“方寸之地”,大小戏园数不胜数,南市成为天津戏园最密集的地方。

  广和楼曾一度辉煌,它在天津首创旋转舞台,第一个上演连台彩头戏……然而,它命运多舛,寿命不长。1912年的重建是因为之前的倒塌,20年代又遭遇火灾,1939年,天津洪水过后即成为危房而停止营业,几年后被彻底拆除。

  南市名声最响的戏园是“下天仙”。

  “下天仙”初名天仙茶园,建于光绪二十九年(1903年),位于荣吉大街与旭街(和平路)交口,位置最佳。当年的天津卫有“看好戏到下天仙”之说。“下天仙”多次改名,曾用名有天仙舞台、大新舞台、新明大戏院;抗战爆发后,“新明”被日本人强占并改为“樱花馆”;抗战胜利后改为美琪电影院;天津解放后正式定名“人民剧场”。

  民国初年,由新明大戏院引发的一桩案件震惊了全国,那就是“名伶刘汉臣冤死案”。刘汉臣自幼随父学习京戏,成年后不仅技艺超群,生得也是仪表堂堂,20岁出头就名震上海滩。“新明”老板赵广顺慕其名,亲自到上海邀请刘汉臣。刘汉臣来到天津后不负众望,他在“新明”连演3个月而上座率不衰,红透津门。从而造就了无数“粉丝”,其中就有督军褚玉璞的五姨太。五姨太出身青楼,年轻气盛,放任不羁。五姨太爱慕刘汉臣,而刘汉臣却浑然不知,五姨太还从戏班二路演员高三奎手里要了一张刘汉臣的照片,不想闯下大祸,照片被褚玉璞发现,五姨太当场被打死,刘汉臣和高三奎稀里糊涂地被逮捕。直隶督军府督察处发布告示:察新明戏院伶人刘汉臣、高三奎假唱戏为名,宣传赤化,扰乱地方……验明正身,就地正法!

  刘汉臣案件震动了全国演艺界,当时被称作京剧三绝的梅兰芳、杨小楼、余叔岩亲自出马,四处奔走,并联名给褚玉璞及其同党们上书。赵广顺更是上下打点,磕头作揖,他竟找到大名鼎鼎的军阀张宗昌和渤海舰队司令毕庶澄,并奉上厚礼4000大洋……褚玉璞接到疏通电报后,急令督察处长厉大森立即执行,同时给毕司令回电:电文迟到,二伶业已处决。

  当年的军阀恶霸就是这样草菅人命!然而,类似的悲惨故事还在南市的各个戏园不断地上演,而且愈演愈烈,愈演愈离奇,愈演愈不可思议。

  当年的“群英后”“庆云后”是专有名词,跟北京的“八大胡同”一样,是“青楼楚馆”的聚集地。于是,附近的戏园就有了专门的“职责”,为花娼名妓们扬名立万,招揽生意。南市地区有“四大花部”:“中华”“群英”“权乐”“庆云”。花部雅号“坤书”,俗称“落子馆”。妓女们一边在台上清唱,一边搔首弄姿,与台下的浪荡公子们媚眼飞吻。如有相中者,客人即可当众召唤,亦可过后到“后边”去“驻局”。

  “庆云”曾一度被汉奸袁文会把持,所以,它名声在外,悲伤的故事最多。

  天津沦陷后,袁文会借助日本人的势力横行霸道,他把庆云戏院强行霸占,并改为杂耍园子,他采取的是强买强卖的恶霸做法,叫谁来谁就得来,不来就把你腿打折!在他的淫威下,天津曲艺名角齐聚庆云戏园:评书陈士和、时调赵小福、梅花金万昌、单弦常树田、相声小蘑菇……“庆云”的演出火爆,生意兴隆,而艺人们却受尽了苦难。

  袁文会经常克扣和拖欠演员的份儿钱,致使艺人们生活无着,大多数演员敢怒不敢言。一天,单弦演员王剑云壮着胆子问:“三爷,嘛日子关钱(领薪水)哪,家里都揭不开锅啦!”没承想,当天晚上王剑云就遭到暗算,几天后竟一命呜呼!

  小蘑菇的相声很受欢迎,有一次演《耍猴》,中间他使了个现挂:“没锣了,都献铜了。”这下惹祸了,他被带到宪兵队,受尽严刑毒打!唱太平歌词的秦佩贤,就因为下台时没给日本特务鞠躬,竟被抓进日本兵营,折磨致死!还有京韵大鼓坤伶章翠凤,在“庆云”唱红后被日本军官世川看中,他三番五次纠缠,要娶她为“妻”,遭到拒绝后竟恼羞成怒,一通毒打后将章翠凤赶出戏园,长期禁演……

  今天,南市硕果仅存的戏园只有“中华曲苑”了。前面提到的“中华”就是它的前身,其历史仅次于广和楼,建于1901年。“中华”地处南北要道,交通便利,生意一向很好。它初为茶园,后改落子馆,再改戏园。中华戏园曾出现过相当悲惨的一幕——

  金刚钻(王莹仙)是当年最出名的河北梆子坤伶。1948年初,她和银达子在中华戏园演出《拾柴》时,竟晕倒在台上,因无钱救治而死于非命!金刚钻孑然一身,身后一贫如洗,戏班正在困难时期,要为她办丧事也是困难重重,眼看戏园老板置之不理,戏班决定唱戏募捐。转天贴演《烧骨记》,银达子串演店家,当演到公婆惨死无法埋葬时,披麻戴孝的银达子跪在台口痛哭失声,哭诉金刚钻的悲惨遭遇,撕心裂肺!开始台下一片哗然,等观众明白后,银钱如雨点般落到台上……(摘自天津日报作者张连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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