缸,醒了……
乡味:
缸,醒了……
文/施国标
缸,醒了,醒在了一个最美的时代。
曾记否,缸是农家人不可或缺的盛器。不过,缸,也曾被人推倒在农家的宅前屋后,任意让岁月浸蚀,睡了好一阵子。
事至今日,缸,再次被人推醒,设点造景,记录乡愁,启迪于人。
我漫步于乡村小道,常被这些重新推醒的旧物件所吸引,一张旧瓦、一块旧砖、一口老缸,似被垒成了一本老旧的书,一处怀旧的景,记忆不禁随之涌动。
缸,我并不陌生,甚至与之相吻过、拥抱过,多少情感倾注于它过。要说“缸”的故事多之又多,但我总愿去归纳那些宽泛的话题,使之更加精辟鲜活起来,让听者不晕不昏,于是我往往选用了“侧重点”。
我归纳了,把众多的缸“归”为两口缸,也可代表着所有的农家人所有的缸:一口叫菜缸、一口叫水缸。如今被置景的缸是空着肚子的,我一直思考着如何把好听的故事填出去,为家乡讲好乡愁故事奉献点笔墨。
缸,醒了,自然是件好事,可以重读它的经历。醒着的总比睡着的好,丢弃的总比利用的好。文明就是要把一件件睡觉的东西推醒,这同属文化的觉醒。根,可以报出新芽,然后迸发出春的气息。回望需要一种力量,重拾需要一种态度,要紧的是,我们是在重塑着前辈,传承着一代人的精神。
缸,是一种陶器物,有透气性,盛物农家人极其欢迎。陶,本地无产地,来自于浙江宜兴一带。那时,江河里总有一只特殊的船停泊着,船上装满了各种各样的陶器,缸缸甏甏,钵头脚缸等等,于是农家的室内场角放满了这样的陶制盛器,让“陶”承载了一代又一代的农家人生活追求。只是后来农家人生活方式发生了变化,不少被现代工业品替代了,陶器才退出了农家人的生活圈。
菜缸,是大口缸,齐人半身之高,用于腌制咸菜。
家有菜园,随时令栽种着各种疏菜,更多的是青菜,还有雪里蕻,这是腌制水咸菜的主要菜源。母亲从田园里挑来了一大堆青梗菜,我也帮着打理,去老叶黄叶等,然后放在太阳底下晒去少许水份。腌咸菜的方法粗犷又简单,凸现着农家人的性格。青菜要下缸了,母亲用轻盐先把青菜搓柔一下,益于盐份的渗透。母亲向缸底洒了盐,我则去换脚上的布鞋,穿上了雨靴。母亲把青菜放进缸里了,上面铺了一层盐。我知道腌制缸咸菜的流程,跨进缸内用脚踩踏咸菜了。我密集地挪着步,从缸的壁沿开始,逐渐移向缸的中心,脚步踩得越密越好,让颗颗青菜紧密,不留间隙,但要用巧力,不能把青菜踩烂了。就这样,母亲一层菜一层盐地往上铺,半缸之后己经有卤渗出了,这就给催熟青菜有了保障。缸口到了,卤渗出满满一层,青菜几乎泡在了卤汁里,这是最佳的效果。封口只是一块大石头,然后的一切都交给了时间。多天时间过去后,咸菜熟了,散发出了诱人的酸香。可以吃这缸菜了,母亲搬开石头,取出了一棵清香扑鼻的咸菜,居然在时间和盐份的作用下,仍保鲜得生青碧绿,青亮鲜嫩。我想这就是母亲的功夫所在。母亲把鲜嫩的咸菜洗净后,拿出砧板,用刀切成小丁,或许再放一只小碟在旁,放上酱油,上口下粥时,蘸上少许,菜味更佳。我喜欢吃菜梗这一段,其白亮脆嫩,嚼上去还有响声,既有趣,又有食欲。
雪里蕻,理叶后,需要晒得干些,腌制时必须要用盐搓透,激化内在细胞素,让其柔软起来,上缸后可提高其熟性,催发它特有的鲜香味,故比起腌制青菜来要需要化精力。腌制方法是与青菜一致的,但出卤不比青菜旺,最后封盖也是用大石。若干天后,雪里蕻熟了,它有更高的鲜香度,母亲拿出一棵时,其颜色已变得金黄,折一叶上口,脆嫩鲜香,这是雪里蕻腌制成功的标志,它除了照原本吃之外,还可以煮咸菜汤,毛豆子、鸡蛋等都可以当作佐料,使雪里蕻咸菜汤变得鲜美致极。我还看到母亲拎了一桶雪里蕻咸菜,让邻居品尝,相互交流技术,从而增加邻里之情。
水缸,也是一口齐人半身之高的缸,当然也有体型小些的缸。
水缸,顾名思义是存放水的缸,一口置放在灶边,当作日用水的缸,从宅河里取来了水,再放明凡打清,用水烧菜烧饭,也可随时勺起用水,比较方便。另一口就是放“天落水”的缸。这口缸屋内有空间就放在家里,无空间,则放在场角阴凉处加盖保存。“天落水”户户有,一旦有雷阵雨到了,大人总是不忘去屋檐的水落管下接“天落水”。“天落水”要经过沉淀、清冽后才能喝,它口感凉爽甘甜,比井水还好喝。平时口干了就舀着喝一口,可让你神清气爽,特别是大夏天里吃上一口,暑气顿消,好不爽快。我常用“天落水”淘饭,也不失为好口味。因此“天落水”是农家人的宝贝。江河里纤船的人在路上口干了,就向沿岸的人家讨水吃,吃的就是“天落水”……
缸,醒了,就得讲“醒”话,让空着肚子的缸填进东西了,我想这就立体了。要听的则听,不要听的当耳边风也可以。但我是做到了的。
当然,缸的故事后边还有甏的故事,这些都是腌制咸小菜的好盛器,罗卜干条、水芋艿等都可以放在小甏里用盐腌,且能腌出各种美味来,这里就不必细说了,要说,也只能设另章了。
2021年8月3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