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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 者 简 

施卫平,团风县上巴河镇八里畈村二组农民, 黄冈市作协会员,东坡赤壁诗词社员,茶村诗词社理事。短篇小说《情牵木子店》“老屋湾杯”家国情全国诗文大赛二等奖。

  一  天  

文|施卫平

“嘎!嘎!嘎!”几声清亮的鹅叫声划破夜空,睡在二楼的我猛然惊醒,从床头边摸到手机看了下时间,玉儿也醒了,“几点了?″我说:“现在是凌晨三点半″。我按了下开关,灯亮了。“灯亮了,灯亮了,老板起来了!”
冬至刚过,每天来加工鸡鸭鹅豚的人要排好长好长的队,这不,今天来加工的人比昨天还来得早,他们在楼下面小声说着话,我们在楼上听得一清二楚。
天气寒冷,零下五摄氏度。我并不想起床,可又由不得我不起床。玉儿边穿衣服边催促我快快起来,她说:“鹅儿拼命叫唤,吵到街坊睡不好觉。再说平时没有什么生意,现在有了生意要抓紧时间干。″
是的,玉儿说的很对!我没有理由不起床啊!我的双脚大指头冻伤,双手伤痕累累,全被豚抓伤,发炎,疼痛无比。平时穿衣服几分钟搞定,现在穿衣服至少要十多分钟。
“你搞快点行不行?穿个衣服磨磨噌噌的。″我没有辩解,玉儿背着皮包出了房间,她随手把门重重地关上了。
一阵寒风扑面而来,我不觉打了个冷颤,双手拿到嘴边呼了囗热气。门外有四五个人了,一袋袋子的鸡鸭鹅豚占据了大半个门面。门面前的街道上又陆续来了摩托车,又有人来加工了。
鹅叫声,人们说话声,还有各种车子的声音,一时间,我的加工门店前喧闹无比。
“有这个巧事,要不要人休息?再这样吵闹我马上报警。″ 声音不知从哪栋楼上传来,所有人一下子沉默了,唯有鹅还在拼命叫个不停。
“先要拿鹅先开刀了!″
“不行,先服我的鸭子和豚,我先来的。″
“老人家,请您让让行吗?这鹅太吵了。”在一片争执声中,排在第一位的老人家终于作出了让步。
趁着天黑,玉儿在后院子里装鸡进笼子,现在正是腌制淘汰蛋鸡的时候。我一口气把六只鹅儿服了,它们也真的服了,再也不叫了。听老人说,过年的家禽家畜不能叫杀,要叫服。
双手沾了冷水钻心疼痛,天生贱命,活动一会儿后,双手再也试不着痛了。玉儿叫人帮忙从后院抬出几笼子鸡,我要服鸡,加工的人意见非常大。“老板,先把我们的东西加工了再服鸡吧!″   “爹爹!你郎家就多等会儿,我这鸡不卖放一天瘦一天,鸡瘦了不好卖还要亏本,再说,天一亮买鸡的人会有很多,到时怎么搞得赢啊!爹爹婆婆先去过个早,吃点也会暧和些。″玉儿忙着解释。
“是啊!进回的鸡肯定要卖。”一位婆婆算是通情达理,说了句公道话。
“婆婆,谢谢您老哈。″
“不用谢,快服!快服!”
“呜呜呜!呜呜呜!″脱毛机快速旋转,十几秒钟就能把五六只鸡的毛脱干净。脱鹅毛要慢很多,把控水温是关键,水温低了脱不下毛,水温高了会把鹅的表皮烫熟,毛更加难脱。我负责加工,玉儿负责销售,一前一后配合得天衣无缝。
“呜呜呜!呜呜呜!″脱毛机不停地旋转,“咕咕咕!咕咕咕!″我的肚子在不停地叫唤。生意太好了,一下子做不完,早饭还是要吃的。我洗了下手,看了下手机,上午九点。
“爹爹,你这张钱换下。″玉儿在前面卖鸡。
“么的?还有假钱啥!″一位老人拿回他的百元钞票放进口袋,又重新从口袋掏出一张。
玉儿把钱拿起往眼前晃了晃,“找你二十元。″说着又去给别人装鸡。
一位六十多岁的大叔骑着自行车来买鸡,他把自行车停在一旁,此时正是卖鸡的高峰期,玉儿有条不紊地忙碌着。骑自行车的大叔装了一袋子大约六只鸡,趁玉儿没有注意偷偷挂在自行车上,这一切都被我看在眼里。我正在吃早餐,是做早餐的小哥送来的两碗面条。玉儿说怕烫,先放一会再吃。
骑自行车的大叔并没有把自行车骑走,而是又回来买了五只鸡,付了钱,他把装好鸡的袋子往自行车上一挂,准备走。
“大叔!″我手夺面碗,快步过去。
“怎?怎么了?″ 这就是做贼心虚的原故吧,我心中非常气愤但又好笑。“你的鸡付钱了吗?″  “我!我怎么就,就冇付钱呢?不信问你老婆。”   “这袋子鸡付了钱。″我边说边摸了摸袋子,“没错,那这另外一袋子呢?″
“我!我!”骑自行车的大叔语无伦次,“我记得付了钱的,哦!没!没有付钱。″他边说边往下拿,“哦!我这是给别人带的,忘了称……″
上午十点半,一辆小车停在加工门店前,车上下来了三个人。“老板!加工吗?″  “当然加工,只是加工的人太多,要排队。″  “这么多人排到什么时候啊!″  “那也没有办法。″我边干活边回答。
“老板,你这加工鹅多少钱一只?″
“十元。″
“鸭子呢?″
“五元。″
“鸡呢?″
“三元。″
“哦!过年了,没有涨价,别的地方都涨价了。”
“我们做了五年生意,从来没有涨价,也不会涨价,赚钱要凭良心,不能趁火打劫,平时想要做点生意,却很少有生意,如今生意好了,当然求之不得,若是此时涨价,别人会骂娘的。″
“那倒也不至于吧,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周边各乡镇此时加工费都涨了,说内心话,我也想涨价。玉儿说:“平时一天赚不到一百块钱,现在虽说辛苦一些,每天鹅毛要卖两三百块钱,人要知足,不能赚昧良心的钱。”
“老板,我们从黄州来的,现在要去浠水喝酒,已经十一点多了,把鹅放在你这里,你有时间加工好,我们喝完酒回来拿。″
“放在这里没有问题。″
“一共十一只鹅。″
“好的,就放一边吧。″我们当时都没有点数,都是装在袋子里,也看不清楚,我非常爽快地回应着。
隔壁是卖鱼的,我叫老板称一条胖头鱼,帮我垛好,抽空把饭蒸上,又叫人帮忙买块豆腐,中午做饭吃,吃的舒服,并不是节约钱,而是!而是!而是我想借故休息一下,一天站到晚,不停地忙碌,身体着实吃不消。
“老板中午多做点饭,我们都在你家吃。″
“要得!还可以喝一杯。″
“你那细锅细灶哪里吃得了这多人,跟你开玩笑的。″
“婆婆,买鸡?”
“嗯!我想买两只鸡腌倒,就我一个人腌两只够了。″说话的是一位老婆婆,她拄了一根竹棍,手上拿了一个折叠很整齐的蛇皮袋子。老婆婆的背成了弯弓,远处看她像是贴在地上行走。她裤子沾了泥巴,昨天下了雨,今天天气晴了。
“婆婆!两只鸡五十块钱。″
“哦!要得。″
玉儿拿起气枪迅速把鸡身的绒毛烧掉,然后操起刀把鸡剖开,三下五去二把两只鸡剖好,又去到屋里装了二三十个鸡蛋,还装了一碗鸡血给老婆婆。
老婆婆说了一大通话,我并没有听见,旁边加工的人说的话我倒是听见了,我看见他们都向玉儿投去了赞许的目光!
玉儿做事麻利,真是嘴一张手一双,街上认识她的人无不夸她。
“鸡贩,我买十只鸡帮我剖下。″
“你做梦啊!这是么时候,哪有时间。″
“我看你刚才不是跟那个婆婆剖了。″
“你要不要脸啦?还好意思和那婆婆比。″
“鸡贩,跟你开玩笑的,说么事,今年赚歹了。″
“辛苦不赚钱,赚钱不辛苦!哪有你那好的命,你男的当大老板,你整天快活不过,穿金戴银几润贴。″
“润个屁,我男的是大老板,有钱,可他整年整月不落屋。″
“么不早说,我也是一个人在家,这冷天就是欠个人热被子,我去陪你。”细哈子加工鸭子,他认识杏子。
“细哈!要得,先给两只鸭子老娘吃了再说。″杏子说着过来拿鸭子,细哈倒也大方,“反正是我养的,给你!″
杏子提起鸡和鸭子走了,她刚走两步又回来,“我是试试你的,细哈,谁要你的鸭子,要吃鸭子我会买的,两只鸭子多少钱?我付钱给你……″
“老师傅,听你口音是浠水的。″
“是的,我是团陂的。″
“团陂的?″我惊讶地问道:“这么远来我这里加工。″
“我走亲戚,在亲戚家买的,顺便在你这加工一下,方便拿些。″
“一进团陂街,大门朝南开!″我边做事边唱了起来。加工的人们沸腾了,他们都没有想到我会唱三百六十调。
“唱得不错″!团陂的老师傅也来了兴趣,他也接着唱了起来。“闲无事坐店堂心中纳闷,想起了嫖情事一段苦情……″
中午十二点多了,我停止了工作,胖头鱼煮豆腐已做好,我又赶快去包子店买了十份肉包子,我数了一下,有十个人还在排队等着加工。“爹爹婆婆请原谅,吃几个包子打个尖。″
“谢谢老板!谢谢老板!″
我硬是把团陂大叔拉进屋里,我给他倒了一杯酒,他再也没有推辞,我们说着笑着喝着。
“中午喝么事酒,搞快点,莫不是还要留我们过夜。″
“婆婆,喝酒不误加工的,我喝了酒更有劲,不费力,莫担心,保证不会让你们摸黑回家。″
“催么事,没看到他们一会都没空吗?吃慢点,吃饱,不急!不急!″
二0二0庚子年,受疫情影响,猪肉价格大涨。几乎所有农户都养了鸡鸭鹅豚,谁知玉米小麦和饲料大涨,养殖户苦不堪言。冬至过后,每户人家都饲养了,都要加工,以致于今年的生意火爆。所有养殖户只能自我安慰,自家养的东西吃的放心。
酒足饭饱,炉火正旺,我一口气服了五家的家禽,还带服了我们要卖的几十个腌制鸡。
“大姐,你买的四个鸡一百块钱还没有付。″玉儿说。
“你怕是有病啊!我手上两百块钱,刚付你一百。″一位大姐说完把手上的一百元钞票扬了扬。
“大姐,你没有付鸡钱。″
“放你娘的屁,你混帐怕是混的差不多。″那位大姐爆粗口了。
“大姐,请你说话文明点行吗?″玉儿耐心地回应道。
“我买鸡的钱给了,你硬说我没有给,我们对着苍天大地跪一下。″那位大姐说完拉了一下玉儿,玉儿把装钱的皮包往后一挪,“跪就跪。″那位大姐和玉儿双双跪下了。我忙过去,双手牵住她们,玉儿起来了,那位大姐还不想起来,因为她感觉非常委屈,毕竟有几十个人在围观。
“大姐,请你起来说话好吗?”我再次拉起了大姐。“大姐,你仔细想想,也许是误会。″
“我早上出来带了两百块钱,你们看,我现在只剩下一百元。″说完又把手上的一百块钱扬了扬。
“大姐,先起来说话好吗?″经我再次劝说,那位大姐算是起来了。“大姐,消消气,也许是误会,你不是说早上出门带了两百块钱么,你摸下口袋,或许?″  “怎么可能呢?″那位大姐边说边摸向裤子囗袋,她居然摸出了一百块钱。
真相大白,那位大姐的两百块钱还是两百块钱,她买鸡根本就没有付钱。
“嘘!嘘!嘘!″一旁的人发出阵阵嘘声,并且摇头,那位大姐付了钱拿着鸡快速逃去。
下午两点半钟,所有加工的人都离去了,他们都是高兴而归。我现在有时间了,喝了碗开水,抽了支烟,换了炉子里的煤炭后,我开始加工从黄州来的人的十一只鹅。我先服了六只,也就是两袋子,每袋子装了三只。六只鹅很快加工好了,我又开始服另外两个蛇皮袋子里的鹅,这两个袋子每个袋子只装两只鹅。算是奇了怪了,我心中开始纳闷了,黄州来的人明明说是十一只鹅,现在怎么只有十只呢?
“你总是那么大意,上次人家说拿了十一只豚来,两个袋子分别装三个,一个袋子装四个,人家记得清清楚楚的,是你算给她听的,那个女的算算帐,十个没有错,她赶忙打电话回家,她男人说家里还有一个豚。″玉儿开始唠叨。
是的,上次一女的叫了摩的拉着豚来加工,她把几个袋子一放就离开了,我加工完数目对不上,结果算是搞清楚了,不然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我给黄州来加工的人打了电话,对方口气非常坚决,说他家里养了十一只鹅,一大早全部抓来了,十一只鹅,一只不少。
玉儿在埋怨我,说我太相信别人了,为什么当初不清点一下数目呢?我觉得玉儿说的话很有道理,我的心里无比自责。
下午五点左右,黄州来加工的人从浠水喝酒转来我这里,他们上午来的是三个人,晚上回黄州的有两车人,他们一起来到了我的门店。
我把加工好了的十只鹅一字排开,只等他们来袋子拿走。我们一起装好袋子后,其中一人说道:“老板,差一个鹅么样办?″
“么事么样办?明明只有十只鹅,你们偏要十一只。″玉儿十分气愤地说道。
“老板娘,这样说就没有意思了,我们临走时交待过了,十一只鹅,你家老板点了头的。”
“点了头,有那回事,你们都没有点数啊!你说十一只就十一只吗?你要说二十只我们不要赔你二十只。″
“老板娘,我们一大早几个捉的鹅,我家一共养了十一只鹅,早上全都抓来了。″
我一时手足无措,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老板,你倒是说句话啊!″
我该说什么呢?我思忖着,该怎么回答呢?我心里非常难受,做了几年的生意,今天居然摊上了这样的事情。从实际情况分析,我们做生意的绝对不会去默别人的词儿,现在的人们精明得很,把别人当苕,那么,自己就是苕。我怎么说呢?我不知道该怎么说。
“老板,你说句话啥!″
“老板,你想么样解决啥!″
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说。
“你不说是吧,那只有报警了。”
“报警?″我看了那人一眼并且说道:“我只加工十只鹅,我既没有卖,也没有别人拢场,更不可以说别人偷一只去了,你们要报警,我随时奉陪。″
“算了,我自认倒霉吧,我拿两只鸡,算两清吧。″
“不行!″玉儿上前大声阻止。
“玉儿,就让她拿吧,怪我,怪我疏忽大意。”
我和玉儿眼睁睁地看着黄州来的人把十只鹅装上了车,还拿了两只鸡,他们都坐进了车子里。
加工十只鹅,加工费一百元,一百元加工费一分钱没有得到,还搭上了两只鸡。
“你个现宝东西,把心掏出给人家,人家还不稀罕你,今天算是背时,真的是背时背到了家。″玉儿双眼噙满了泪水。
“等一等!″我似乎并不甘心他们这样离去,“是这样的,我们不要争,也不要吵,拿两只鸡去没有问题,算我倒霉。但是,我始终觉得你们或许搞错了,家里是不是还有一只抓掉了呢?″
“怎么可能呢?早上抓了十一只就是十一只。″
加工费没有收一分,还倒贴两只鸡,看着他们即将扬长而去,我不甘心,我走到小车旁说:“如果回家看到家里还有一只鹅,请你们务必要告诉我一声,只有这样,今晚我才能睡个安稳觉。至于加工费和两只鸡钱,你们给不给倒无所谓。”
晚上玉儿没有吃饭,她洗了脚便上床睡了。我盛了一碗饭送到二楼,她说:“先放着,你下去吃吧。″   我倒也听话,叫放着就放着,然后下楼去倒了一杯酒,一个人喝了起来。
我非常懊恼,并且开始懊悔,为什么当初不清点一下数目呢?这个责任只有我来扛,作为一个女人,玉儿很大度,她心地善良,爱憎分明。我知道她今天很生气,她知道我的为人,我怎么会去默顾客的词儿呢?钱!固然很重要,赚钱要凭良心,这是生意人的准则。我们今天少赚了一百块钱,又损失了两只鸡,两只鸡也就六十元左右吧。可这不是用钱来衡量的,传出去,人家会说我们做生意不实诚,欺骗顾客。我越想越难过,一杯酒下肚后,准备再倒第二杯,玉儿不知什么时候站在我面前。
“再不要喝了,早点睡吧,明天还要起早。我算是想通了,凡事只要做到问心无愧,舍点财也不必计较,舍了财折了灾,早点睡吧。″我一个踉跄站起,玉儿紧紧扶住了我。
“那夜的雨,也没能留住你,山谷的风,它为我在哭泣……″手机铃声响起。“喂!大哥!″  “你,你是?″ “大——大哥!一场误会……家里还有一只鹅……!″我看了下时间,已是夜里十一点五十九分。
我——今晚终于可以睡个安稳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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