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州晚报 第7497期 A7版:乡间酒事
人间万物,都有双面性。用好了,利于身心,用不好,有害于生存。酒,就是如此。
“煮酒论英雄”,“三碗不过岗”,“斗酒诗百篇”,酒,好像自古只和英雄文人雅士有关。其实,有炊烟的地方,就有酒。在民间,酒,无处不在。红白事宴,圆锁添丁,逢年过节,都少不了酒,春节尤盛。我小的时候,村人的生活还不富裕,每逢过年,家家户户都要用大塑料卡子打散装酒回家,确保正月顿顿有酒。我父亲也好酒,但父亲是一个自律的人。正月里,每到中午,母亲都会用一个三两大小的小铝壶,在热水锅里温满满的一壶酒,端放在父亲的面前。父亲食素,下酒菜是一碟熟豆芽,用盐醋葱拌好,黄黄的嫩豆芽,咬在嘴里,脆生生的散着清香。父亲一边喝酒,一边吃着豆芽,很是享受。母亲有时也抿一二口,脸泛着红晕,全家人围坐一起,说着一些快乐的事情,满屋子弥散着淡淡的酒香,浓浓的温馨。有时候,我看的眼谗了,就蹭在父亲的身边,想沾点酒光。父亲每次都会用一只筷子沾点酒,然后用火柴点燃,酒发出温蓝的光,但筷子不伤。每次,我都会被酒的火焰唬住,更神秘酒,敬畏酒,也佩服父亲酒到肚里,竟安然无恙。后来,我长大了,也喜欢上了酒。遇酒,就胃口大开,神吃海喝,享受着酒带来的神力,后来迷上了酒,看到酒坛就流口水。年轻的岁月里,曾幻想着诗和远方,我常常一个人带一瓶白酒,两三袋榨菜,一袋花生米,坐在我们村南的草地上,随躺随卧,就着月光,坐在酒的翅膀上,释放着青春的热情。
村子一过正月初三,家家户户宴请村里的亲朋好友。大家围坐在炕上,一开始还有点不好意思。慢慢的酒到肚里,嗓子热了,脸也红了,话也多了起来。说着农桑,叙着过往,心也近了,平日里一些疙疙瘩瘩悄然解开,推心置腹,开诚布公,全然不拘泥于客套,甚至不论辈分,尽情享受着人情的美好。一位侄子和叔叔喝酒后,侄子背着年老的叔叔满街跑,嘻嘻哈哈,到叔叔家向婶婶道歉。村人也不计较,而是欣喜地看着,末了笑说,喝酒了。那些日子,村里的大街小巷,弥散着淡淡的酒香,飘满了欢声笑语。
每逢正月,村里常唱大戏。一到唱戏,家家请来远方的亲戚好友看戏。亲人坐满炕,饭间,酒又成了主角,有了酒,主人和客人的脸上才有光。家家户户,喜欢乐笑,大人吃菜喝酒,孩子追打嬉闹。酒,有时候也能助成喜事。村里的一位小伙子,看上邻村的姑娘,小伙子胆小,不敢表白。有人就鼓动喝酒,小伙子喝上酒后,酒壮怂人胆,在戏院里一脚踢在姑娘的腿上,大声问,看对你了,能不?姑娘回头笑骂,摸啥皮哩。后男方派人提亲,好事就成了。
村里有一对小夫妻,因双方家长闹矛盾,准备离婚。分手的那天,女方家在男方家吃饭。席间,气氛很是沉闷,小夫妻二人喝了不少酒,喝着,喝着,二人就哭了,直哭得众人动容,低头不忍。最后,双方家长各自认错,重归于好。村里有一位妇人,夫妻不和,妇人喝酒作贱自己,吓唬丈夫。结果一瓶白酒下肚,妇女安然无恙,言谈举止和平常一样,方知自己是“酒坛”,一瓶酒喝成了村里的酒王。村里有一位羊倌,给村人放羊,家穷,一直未娶妻。羊倌整天一手提着羊鞭,一手拿着酒瓶,醉醺醺的,东倒西歪,赶着羊,行走在田埂地头。羊倌经常迷迷糊糊,有时羊回人不回,丢羊落羔,但村人无人责怪。我很是纳闷,曾多次问及缘由。村东头的长脸大叔,黑着脸说道,光景恓惶,不喝酒往疯憋呀,丢几只羊算啥!
我在村里见过最壮观的一场酒席,是在一家红事宴上。初秋微凉,细雨蒙蒙,当院露天摆放着一张大桌,十多个年轻人围坐在桌旁,素菜肉碟,垒放层层,白酒飘香,猜拳喝令,客人时起时坐,欢笑声声。慢慢的,猜拳的人喝多了,不能再喝了,旁边观看的人就参与进来,专喝罚酒。渐渐的,桌前的人们分为两队,轮番上阵,挥袖猜拳,有的甚至双手划数,斗智斗勇,难度甚高。酒杯在饭桌上摆了两长溜,满满当当,散着酒香。围观的村人,里三层外三层,男女老少,吆喝助威。树上,桌下,鸟观狗窜,好不热闹。酒席一直从中午行进到傍晚,最后在长者的劝说下,客人们相互握手搭背,横走摇晃,酒席才散了。现在喝酒,人们也不劝酒了,人与人之间想法多了,怕麻烦。
村子里,酒也有用不好的时候。年轻人喝酒比豪气,各自白酒一瓶,一口气饮到瓶见底,结果常常是酒尽人倒。还有的,酒后约架,野外“比武”,气壮身伤,酒醒后,后悔动粗。
村人有一句俗语:“耍钱薄,吃酒厚”。酒,是粮食的精华,也是人情冷暖。用好了,你会置身酒的高处,尽情享受;用不好,你会置身酒中,任酒摆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