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 I 却道天凉好个秋
7号立秋。
古有报秋一说。在宋代,立秋这天,宫里把种在盆中的梧桐树移入大殿,待立秋的时辰一到,太史官便高声禀奏:“秋来了。”
毛毛新咖啡馆隔壁的荒院子里有一棵巨大的树,树冠笼罩着露台的一角。我们第一次碰面时,叶子落尽,一时也辨别不出是什么树种。天往暖和去,其他的树陆陆续续冒芽,它却毫无动静,我一度很担心死活到惧怕上楼,直至有一天,听说树发芽了,又说开花很招虫子,我三步并两步去看看,黄色的蔟花束,原来是一株梧桐。
毛毛咖啡馆隔壁的梧桐树老先生
毛毛的梧桐树孤独的立在院子里报秋,疫情管控一日严似一日,我们过不去了。
立秋要吃西瓜。我所居住的小区与城中村粘连,除了大路的卡口,小区与巷道互通,这一点小便利,使得疫情期间一直尚有新鲜蔬菜与鱼肉供应。扬州人凡事讲究应时应景,立秋的西瓜是不可或缺。贩子忙着卸货,我问他瓜哪里产的,答曰每一只瓜都千里迢迢。去年此时和大蜜开车去中卫,三番五次找不到出入口,兜兜转转途径路边瓜摊子若干。买一只吧,弥补下这个足不出户的夏天。瓜贵的出乎意料,拣最小的,也要46一只,后来知道,是今年的瓜田新秀,美都。
之前每天赶着要去做的事情,要达成的时间截点都变成了一串省略号。
立秋前两天,小伙伴担心我在家闷出痱子来,约我给娃远程上摄影课。疫情禁足在家的日子,学什么?拍什么?用“心”看到的东西,比用“眼”看到的更多。我多了两位亦师亦友年龄相差二十来岁的小伙伴。一代人与另一代人之间,究竟有没有(可能)真正的沟通和理解?第一次尝试着一起用思维导图去思考、去罗列、去掌握基本的摄影概念与技巧。最为难的是布置作业,那些只能透过窗口所看到的有限世界让人心酸。在此,感谢两位年轻的小伙伴,不至于每天下午我都在躺平昏睡中度过。
蹭课的学员灰灰
8月9号,嘉韵生日,庆幸订到了溪地可口的生日蛋糕,围坐在一起分享。
8月14日,七夕。我用了三天一次的出门额度去兑换片刻的夕阳,嘉韵笑我浪漫至死不渝。路上人极少,一个人走着突兀的害怕。站在桥上等栖灵塔的灯亮,未能如愿,塔和夜色一起暗淡下去,回。
8月23日,处暑。在家经历了第二个节气。看起来有大把时间的居家生活,也只是做了些简单的整理,收拾了衣柜、收拾了厨房、收拾了书架,一直想收拾却怕工程浩大的车库迟迟没有动手。嘉韵说,如果你也不打算处置什么只是重新归纳,且三五个月也未必见一次面,这种收拾没有意义,我以此作为偷懒的借口。
在家的日子大抵都是相似的。六七点起床,洗漱、家务、等待小喇叭通知核酸,结束在小菜铺买点绿叶子和水果,回来瑜伽、早饭、写字、轮流做饭。我馋上了梅子酒,每天中午都要来一杯,把自己喝得醺醺然好午睡。起来上两堂课,一个下午就过去了。
这样的日子,每日循环。仅有的运动,就是傍晚下楼走走。
七月看巧云。中午洗菜的当口,我抬头看云,会想起陈春城的《裁云记》。向晚彩霞,沈从文先生在《边城》里曾描述的:“雷雨过后,屋檐口每一个瓦槽还残留了一些断续的点滴,天空的雨已经不至于再落,时间也快要夜了。日头将落下那一边天空,还剩有无数云彩,这些云彩阻拦了日头,却为日头的光烘出炫目美丽的颜色。这一边,有一些云彩镶了金边、白边、玛瑙边、淡紫边,如都市中妇人的衣缘,精致而又华丽。云彩无色不备,在空中以一种魔术师的手法,不断的在流动变化。”
萧红的晚霞也写的惊心动魄,我偶尔爬到顶楼的小露台去看看这个停摆的城市。老城区鳞次栉比的屋顶慢慢隐没在暮色里,灯火次第的亮起来。这些巷道,曾经忙忙碌碌像是城市的毛细血管,如今静默的像是这个城市细碎且模糊的掌纹。我在这里居住近二十年了,却从来没有往巷子里深走一步,大概是每个陌生的面孔都会被警惕的打量。如今疫情,外围封锁,能够路过的,都是默认住在周围的邻居,这些老街坊反而大大咧咧的敞着门户,我探头探脑的张望,他们不以为意。那些庭院里的树木、花草指引着我一直往巷子里探寻的好奇心,这一个月,但凡能走到的地方,我已对她们如指掌,有时候折一枝聊胜于无的绿意与生机带回家,但往往都是灰灰和叫叫大快朵颐的草料。
韩少功在《山南水北》里有一段话:“我相信空间还有另一种展开方式,相信人们完全可以投入另一种远行,比方以前面的荒坡一角为目的地,订一张免费船票或免费机票,于是在手中的石片上俯瞰黄山,在杂草里发现大兴安岭,在身旁的石涧清潭中触摸太平洋。……只需要我随便找个什么地方蹲下来,坐下来,趴下来,保持足够的时间,借助凝视再加一点想象,就可以投入另一片灿烂太空。”
这是我每天仅有的生活新鲜感。
夜晚凉风里的晚饭花很香
即便是非疫情期间,我也很少与人主动联系,不联系即默认彼此安好。禁足在家,朋友圈和群聊热闹,我保留互动的只有一二。每天主动或被动接收的大量信息,流量时代很多都在以一种极端方式,试图让我们“受到刺激”且“给出反应”。我既无兴趣在群里担当意见领袖,也不必时时刻刻传递小道消息显得灵通,更不想做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吃瓜群众,毕竟这里是我们共同生活的城市,荣辱与共。疫情的影响到底会延续到何时,目前尚不可知,可以预见的是,今年我们的民宿完全是停滞了,小伙伴笃笃定定春节乔迁新居的愿望估计要往后再拖延一些时日。我和嘉韵在各自生物钟的作息内,把手上的项目做一些可能性的尝试,疫情终究会过去,营生时时刻刻。
“未觉三夏尽,时序已新秋。”
从来没有像此时,希望日子快点翻篇过去,朝令夕改、状况迭出,这一个月,让扬州人攒足了失望。此前玩笑疫情流调是这个时代探寻不尽的小说梗概,后来我们的流调简单到只剩编号、性别、年龄和小区,行踪被简化,语焉不详。朋友圈流传被围困的“生活”,一天一个版本。从拼手气的吃食接龙到拼运气的出门盲盒抽签,无可奈何却无法置身事外。
八月的最后一天,坐在这里写不合时宜的月度小结。目前九月解封的信息仍旧不确定,飘风不终朝、骤雨不终日,收场是早晚的事,但是对于城市的伤害,多久才可以愈合。我写了一堆自己看来都稀疏平常的愿望,譬如能够早点走出家门而不受盘问,可以在无撕角选择项也可回家看看爸妈;可以恢复工作大家勤勉营生,写了又删,经历了这个八月,九月,惟愿无事早相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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