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同幼子幺儿

我把这个班级群命名为“文创2020”。

在这班孩子之前,有相伴两年半到九下学期仍不肯彼此放手的学府中学第一届文创班“文创2018”,有相识两个月即解开牵绊中道别离的“文创2019”。

这个由七年级10班和12班各半孩子组成的学府第三届文学创作班,真像我的幼子幺儿。

我带过那么多个初一年级,“文创2020”的孩子给我的感觉最小。(最可爱?最幼稚?)

“屠老师!为啥我的作文比她低1分儿!快告诉我呀!”“上次我推荐的电影你有没有看?有没有看?有没有看?”尖着嗓子在我耳边叫,手动剧烈摇晃我双肩的是霏然——她对文学的爱汹涌如滔滔江水,顽韧如野草。

“屠屠,你的脸最好玩啦……”伴随着甜言蜜语的是我戳我戳我戳戳戳——羽馨你可不可以不要只戳我左边的脸?右边脸颊也想要被你的手指头戳一个酒窝出来啊……

“砰!”“哎呀!……救命!!!”七年级的课间,神经不强悍的人是无福消受的。我坐在那里看作文,闻声一震,正要抬眼望去——一只温柔的手已经来摸摸头,顺便揽我入怀,还帮我掩住耳朵,雨妍柔声哄着:“不听,呵,不怕……”

一口真气提不上来,英雄气短。

大爷我纵横教坛二十三年——我姓屠!带刀!气场两米八!霸道嚣张一言九鼎!眼睛一瞪小蚂蚁都不敢乱爬!……铁骨铮铮的女汉子可不是像你们一样的小BB啊……

怀着羞愤告诉九年级那班周六来上课的孩子。

人皆惊恐:“啊?原来可以捏可以戳的吗?早说啊……”个个摩拳擦掌,仿佛要走上来好好弥补一下逝去的两年半时光。

“屠屠,如果我写了一篇文章,是关于……感情的,你会说什么?”她吞吞吐吐,紧紧盯进我眼睛里去。

“我会说我想看我想看啊!”我看着她,“你是要说偏不给我看吗?”

“这个题材,也可以写的吗?”她追问一句,像是还不放心。

“写感情,写感情中的一种——爱情,都是多自然的事啊!没有感情才不正常好吧?!”真实坦率地承认它、谈论它、面对它、思索它,才是对感情的尊重,才是对自己的尊重。我心里这么想着,就这么认真地告诉她。

她忽然抱住我,说:“你比我的妈妈还像我妈妈……你要是我的妈妈就好了。”片刻,又补充一句:“我妈妈总是说给我言论自由,可是她只肯给我她认为的那种自由。”

这孩子的前半句话让我感激而惶恐;后半句让我沉思良久,有许多话想说。

亲爱的孩子,我想对你说的第一句话是:

是你的妈妈,使你成为现在这样一个博闻乐学、自律上进、豁达开朗、体贴温柔、闪动着理想主义光芒的孩子;然后,我才有幸认识了你。

亲爱的孩子,让我告诉你发生在我们家里的事情——

我的女儿,三年级的小豹子前几天刚写过一篇作文,自命题《时好时坏的妈妈》。

她对卷长叹冥想苦思的原因只有一个:“妈妈,你什么时候好?我想不出写什么啊……”

“那你想到我有哪些时候坏了吗?”

“有啊,好多呢……那天……还有……”

我自去角落吐血,然后拎着戒尺回来,问她想不想和谁“换妈妈”。她总算不傻,严正声明“还是不换了”。

你看,这天下的妈妈和女儿呀……

细细想来,母女相处一世,总是朗朗晴天,其实不太现实。

下面这样的场景,没准更为常见——

“老师,你今天为什么穿得像个大妈。”

“那你为什么长得这么丑。”

下午第一节课前,大家都又困又丧,可可爱爱一点儿也不丑的芝麻“出言不逊”的时候,眼睛都还没睁开呢——出其不意被我一怼,现在眼睛睁大了。

我说:“如果你不想听到别人说出冒犯的话,让你不开心,你自己就不要说那种话。”

芝麻此后依旧总是蹦蹦跶跶在我身边,我也依旧总是赞她的字好看。她把自己创作的小说连载借给我读,我觉得荣幸,也会提意见。

或者,是这样——

“啊!——发发发!!我最爱你了!!!”

之前经常对我冷着脸,经常懒得写作业的羡宁小脸涨红笑得像一朵花——原来是某次的作文赢得了“修改后发文档给老师,等待编入班级周报发表”的荣耀。

从那一天开始,她就变成了经常对我笑眯眯,寒假超额写作文的羡宁,变成了微信当中私聊,把一篇作文乖乖改上三五遍的羡宁。

真神奇。真好玩儿。

望着这些文创2020的孩子们,我常常会从心里涌起这样的感叹。

我凶你们,也疼你们,对你们多气恼就多深爱。

你们有时淘气,有时懒惰,有时无礼,有时无措,但是我的好意你们总是懂得。

如同我的幼子幺儿,不必完美,却千金不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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