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琳 | 我的姥姥

一直有个想法,写一段关于姥姥的文字,说说这个对我恩重如山的人。姥姥生于民国年间,她是地主家的长女,她不但上过学,而且小学毕业,这个学历让她的同龄人乃至比她小几十岁的人都对她刮目相看。姥姥浓眉大眼,头发梳的光光的,在脑后盘一个发髻,别看姥姥已经九十多岁了,她依然干净利落,耳聪目明。
小的时候,因为计划生育政策,我被“藏”在姥姥家,白天,姥姥担水带着我,拾柴带着我,干农活儿带着我……晚上我还要跟姥姥一起睡,俨然成了姥姥的小尾巴。在我们扶风,小孩儿一般把奶奶叫婆,我也就跟着舅舅家的孩子把姥姥叫婆。我小时候身体不好,每回一生病,去医疗站打针,都是姥姥背着我,姥姥家和医疗站之间必经一个很陡很长的坡,可姥姥不管多忙多累,她都会来回背着我。我是幸福的,总是在姥姥的背上度过生病的时光。肌肉针打的我屁股疼痛肿胀,晚上姥姥就会切很多的土豆片给我敷上。每年还没有到冬天,姥姥便给我缝好了棉袄、棉裤、棉窝窝鞋。在我的记忆中,我的棉裤总是背带棉裤,姥姥总说:“婆给我我娃缝的这个背带棉裤,把前心后心都就都护住了,我娃冬天就不怕冷了。”我上学后回到了爸爸妈妈身边,每年姥姥依旧给我缝好老三样提前带到我家。不知有多少个漫漫寒冬,都是姥姥的棉袄棉裤棉鞋陪伴着我。我喜欢干吃麦乳精,没到一瓶麦乳精见底,姥姥就催着姥爷赶紧给我把麦乳精续上。姥姥爱我,我也爱姥姥,不管我吃啥都会拿给姥姥,让她也尝尝,姥姥总会说:“婆不爱吃这,我娃赶紧吃,我娃吃了长大人呀!婆吃了就浪费了。”那时候的我竟天真的以为姥姥啥都不爱吃,她只爱吃饭。长大后才明白,哪有什么爱吃不爱吃,只有舍得和舍不得。闲暇之余,姥姥会把一些汉字写在纸箱子剪成的硬纸板上,教我认字,还教我算算术、背乘法口诀,几年下来,我的识字量猛增,算题也不在话下,后来我回去上学,五岁的我直接上了一年级。这都得益于姥姥的学前教育搞得好。
姥姥做得一手好针线活儿,村子里谁家嫁女娶媳妇儿,都是请姥姥帮忙做针线。一块儿红布,几天时间在姥姥的手里就变成了漂亮的门帘;谁家媳妇儿要生娃娃了,就请姥姥去裁剪缝制小孩儿的衣服。我结婚的时候,姥姥做了几十双各式各样的鞋垫儿给我和我老公,这让我的内蒙婆婆直呼甘拜下风。我生孩子前,姥姥又给我的孩子准备了老虎枕头、花花肚兜、牛牛鞋等,拿了个红包袱包好带给我。我说:“你别做这些了,现在啥都有卖的,你不嫌破烦!”姥姥说:“卖的那些哪有自己做的好!婆现在眼睛还能看见,我给你多做些,等婆眼睛看不见了,你想叫婆给你做,婆都做不成了。”姥姥给孩子准备的这些枕头、鞋我都舍不得给孩子用,因为它们在我的心目中就是完美的工艺品,直到现在还都珍藏在我家的壁柜里,我要把它传给我的孩子、我孩子的孩子……
因为家里成分不好,姥姥一辈子吃尽了苦头。她含辛茹苦把几个孩子拉扯大,又把一个个孙子哄大,当然,还包括我这个外孙女。晚年虽然苦尽甘来,可是姥姥又要承受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苦。小舅因意外去世,姥姥几次哭晕过去,从此姥姥卧床不起,沉默寡言,长吁短叹。我们大家就跟商量好似的,谁也不在姥姥面前再提起小舅。直到小舅头周年的时候,我背着姥姥提前定了花圈和献祭,准备去小舅家上坟。姥姥问我:“你今天得是有事儿出去呀?”我说:“今天是周末,我哪儿都不去!”姥姥转过头去望着窗外,轻轻的说了声:“你舅今儿个一年了。”我不敢再看姥姥,更不敢再说一句话,我知道姥姥心里痛。曾经以为伤心是会流很多眼泪的,原来真正的伤心是流不出一滴眼泪。姥姥把她的伤痛藏在了心底,留给我们的永远都是爱和微笑。
今年,我把姥姥接到了我家,我的老公经常会说:“咱婆在咱家还挺好的,我下班回来,咱婆跟我聊聊这、聊聊那,我就爱跟咱婆拉家常!”是啊!姥姥的对我们的爱,常常让我们忘记了工作的疲惫,让我们忘记了冬天的寒冷。这个冬天似乎也变得温暖起来。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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