锁麟囊到底告诉了我们什么?
《锁麟囊》是脍炙人口的程派珍品,是京剧艺术宝库中一颗璀璨夺目的明珠。历经代代传唱,依然百听不厌;穿过悠悠时光,愈发光华灿烂。
一部优秀的艺术作品,之所以历久弥新,永葆常青树般的旺盛生命力,它一定兼具卓越不朽的艺术性和思想性。《锁麟囊》正是如此。
在艺术性上,《锁麟囊》的文学品位之高在京剧剧目中堪称翘楚。
唱词精美,字字珠玑,妙词佳句琅琅上口;唱段结构玲珑别致,段段经典,意味深长;故事情节,张驰有度,引人入胜;唱腔抑扬顿挫,字正腔圆、疾徐有致,婉转动人,并把柔婉唱腔和优美身段融合在一起,使原本程式化的表演,洋溢着真实的人间情感和惊人美感。
精彩绝伦的唱词加上雅致独特的声腔艺术,声情并茂,扣人心弦,引人共鸣,种种体味不尽的世态炎凉,带着几分温暖惆怅,自然地渗入听者最柔软的心灵深处,令人情不自禁地与主人公一同悲欢,一同抛洒泪和笑。
多年以来,《锁麟囊》艺术上的成就在程派剧目中独居魁首,在整个京剧界亦数登峰造极之作。
在思想性上,《锁麟囊》自然天成地弘扬了中华民族传统美德中最重要的助人为乐,扶危济困,怜贫惜弱,雪中送炭,知恩图报等仁义精神。
《锁麟囊》思想性的最可贵之处,在于用平凡小故事,自然亲切地弘扬人间大爱。它的剧情很简单:
登州富家千金薜湘灵出嫁日,花轿行至中途,遇大雨,至春秋亭暂避;又来一花轿,轿中贫女赵守贞,感贫富差距世态炎凉而悲伤啼哭。湘灵仗义相助,以内含奇珍异宝的锁麟囊相赠,并未告之姓名。六年后,登州大水,湘灵与家人失散,逃难至莱州,幸得卢家所设粥棚糊口保命,并暂入当地绅士卢家当保姆。陪公子天麟游戏中,天麟将球抛入小楼上;夫人曾嘱勿上小楼,公子逼薛取球,湘灵惊见当年的锁麟囊供在楼上,百感交集,不觉悲泣。原来卢夫人即赵守贞,知湘灵为赠囊之人后,敬如上宾,并帮助寻找她的母亲、儿子和丈夫,一家人喜获大团圆。
故事并不多,宛如平常一首歌,却让我们的心灵和思想有太多的感怀与收获,供我们在未来的人生旅途上仔细斟酌。
(一) 怜贫惜弱,扶危济困,雪中送炭,是做人本分。
薛湘灵是娇生惯养的富家千金小姐,一出场并不讨喜。因她不懂人世艰辛,对妆奁百般挑剔,撒娇使性,全府上下为准备她的嫁妆而忙碌得焦头烂额,人仰马翻。
但暇不掩瑜,她毕竟从小受诗书教养,晓春秋大义,又兼天性纯良,宅心仁厚,在知晓贫女赵守贞因家境贫寒缺少嫁妆而伤心痛哭时,她毫不犹豫,慷慨解囊相赠,并且以“漂母饭信,非为报也”为处世信条,不留给对方姓名。
再回味一下那字字珠玑的精美唱词:
【西皮流水】
此时却又明白了,世上何尝尽富豪。
也有饥寒悲怀抱,也有失意痛哭嚎啕。
轿内的人儿弹别调,必有隐情在心潮。
【西皮流水】
听薛良一语来相告,满腹骄矜顿雪消。
人情冷暖凭天造,谁能(何不)移动它半分毫。
我正富足她正少,她为饥寒我为娇。
分我一枝珊瑚宝,安她半世凤凰巢。
忙把梅香低声叫,莫把姓名信口晓。
可见这种仁义为怀的可贵品质,源于她骨子里的善良,把扶危济困,雪中送炭,积德行善,自发地当成为人处世的本分。
(二) 种福得福,好人终有好报;积德行善,积善之家必有余庆。
锁麟囊是湘灵出嫁前,母亲为她精心挑选的珍贵物品。这囊儿不仅是填充了奇珍异宝等金玉手饰,更重要的是它寓意吉祥,有祈求天赐麟儿,早生贵子之意。可见它对出嫁的湘灵是多么珍贵和重要。
当湘灵避雨春秋亭,仗义相助因贫困痛哭的赵守贞时,她虽有嫁妆百万,在轿中却身无一物,赤手空拳。情急之下,她解囊相赠,丫环急切阻拦,说有违老夫人祈盼早生麟儿的祝福之意。
且看可爱的湘灵多么深明大义:
【西皮流水】
这都是神话凭空造,自把珠玉夸富豪。
麟儿哪有神送到?积德才生玉树苗。
小小囊儿何足道,救她饥渴胜琼瑶。
好一个“积德才生玉树苗”!小小年纪的她,竟有如此见识,认定怜贫济困是正道,不迷信麒麟送子,而是笃定地相信行善积德,才会修善缘,结善果,好人有好报。
婚后的事实也证明了湘灵见识的可贵。她虽然送出了锁麟囊,却依然早生麟儿,生活幸福美满。可见一心向善,救人饥渴,胜过形式上的迷信祈盼。也为她今后遭遇变故得到救助种下了善缘。
(三) 人生富贵无常,如白云苍狗,十年河东,十年河西,风水轮流转。
世事难料,命运变幻莫测,人生富贵无常。当年春秋亭,薜家千金妆奁百万,富贵荣华,风光无限;赵家贫女花轿简陋,嫁妆可怜,痛哭辛酸!六年后,薛湘灵遭遇水灾,与家人离散,仓皇流落到卢家的粥棚讨饭,沦为卢家公子的保姆。
当她无意间看到卢家后花园小楼上供奉的锁麟囊时,想起前尘往事,不禁感慨万千。那时她身在富贵乡,曾撒娇使性,百般挑剔:对绣鞋的要求是“鸳鸯要两只,一只戏水的,一只会飞的”,还要“莫绣鞋尖上,提防走路磨”,生活如此精致排场,何曾料想到有朝一日竟会沦为他人的奴仆!
且看她一番追忆自省后声泪俱下的唱词:
【二黄慢板】
一霎时把七情俱已味尽,
参透了酸辛处泪湿衣襟。
【快三眼】
我只道铁富贵一生注定,
又谁知人生数顷刻分明。
想当年我也曾撒娇使性,
到今朝哪怕我不忆前尘。
这也是老天爷一番教训,
他教我收余恨、免娇嗔、且自新、改性情,休恋逝水、苦海回身、早悟兰因。
……
人的通病常常是身在福中不知福,不懂珍惜眼前的人和事,而一旦失去,则追悔莫及。
我们在为湘灵的一番遭遇洒下同情之泪时,也深刻领悟到:人生际遇,变幻莫测,十年河东,十年河西。得意时,不骄不躁,居安思危;失意时,随遇而安,自强不息。且行且珍惜!
(四) 滴水之恩,涌泉相报,代代传承,绵延美好。
《锁麟囊》的重要核心思想,除了“扶危济贫”,还有“知恩图报”。不然,这个故事就不会有令我们感动欣慰的欢喜大团圆结局。这部艺术作品也正因此才会不朽地闪烁着灿烂高贵的人性光辉。
春秋亭解囊相赠时,薛湘灵施恩不图报,刻意隐了姓名。赵守贞依靠锁麟囊内珠宝相助,用心经营,发家致富,成一方有名望的乡绅。但她从没忘记恩人,日日供奉锁麟囊,并把这份感恩之情回馈一方。
他们夫妻铭记所受到的救助之恩,发家之后,在当地乐善好施,设置粥棚,救济灾民难民,把恩人怜贫惜弱,雪中送炭的善意和仁爱精神传递给一方百姓。
虽然他们找不到恩人,但这何尝不是一种更博大更令人欣慰的报恩精神!
如果每个人受别人滴水之恩,便以涌泉相报给别人或社会,这种精神互相感染,代代绵延,那世间会变得多么美好,可爱和温暖!
因为《锁麟囊》,我爱上了京剧。虽然看过多遍,可每一次都会有温暖的热泪溢满双眼。我那从不看京剧的女儿,在上初二时陪我看过《锁麟囊》后,竟热血沸腾地把剧中光华灿烂的唱词都抄了一遍,让我无比欣慰。
欣赏这部光辉不朽的艺术作品,不仅是品味一场温馨动人的视听盛宴,更如沐浴一场沁人心脾的春雨,温润着情怀和心田。无论过去,现在还是未来,《锁麟囊》的精彩演绎,都有助于让中华民族精神文明中扶危济困,助人为乐,知恩图报的传统美德和仁义精神薪火相传,世代流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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