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浒女人(7):给宋江戴绿帽子的阎婆惜

阎婆惜确有其人。

她生在东京,虽出身贫寒,却也是父母的心头肉、掌上珠。

《大宋宣和遗事》讲:"一日,(晁盖)思念宋押司相救恩义,密地使刘唐将带金钗一对,去酬谢宋江。宋江接了金钗,不合把与娼妓阎婆惜收了;争奈机事不密,被阎婆惜知得来历。忽一日,宋江父亲作病,遣人来报......宋江回家,医治父亲病可了,再往郓城县公参勾当;却见故人阎婆惜又与吴伟打暖,更不睬著。宋江一见了吴伟两个正在偎倚,便一条忿气,怒发冲冠,将起一柄刀,把阎婆惜、吴伟两个杀了,就壁上与了四句诗。道是诗日:杀了阎婆惜,寰中显姓名。要捉凶身者,梁山泊上寻。"

《水浒传》中宋江杀惜的故事较《大宋宣和遗事》做了 较大改动。

《大宋宣和遗事》中阎婆惜是妓女,《水浒传》中改成了卖唱的,是她母亲由于对宋江施舍棺木蒙情不过,自愿许配给宋江做了外宅,而非结发夫妻,所以发生和张文远私通,利用晁盖书信来逼迫宋江写任凭改嫁的文书,就显得合情合理了。如果写成正室,则一定会同林冲娘子一样,誓死保守贞节,决不会发生与张文远私通的事,更不会利用晁盖书信来威逼宋江写休书。

阎婆惜被宋江杀掉,是她自找的。

本来,她还给宋江招文袋和书信,留下金子,宋江就可以放过她,从此大路朝天,各走半边,何乐而不为呢?但她既爱色又爱财,看上了小白脸张文远,又舍不下黄澄澄的金子,为了"财""欲"两全,她便不顾道德,不要脸面,萌发害人之心,没想到反被宋江杀死。这位如花似玉的阎婆惜"机关算尽太聪明,反误了卿卿性命",也是没法子的事。这回事出现在《水浒传》第二十一回《虔婆醉打唐牛儿,宋江怒杀阎婆惜》里。

阎婆惜年方一十八岁,颇有些姿色,会唱诸般耍令,又被宋江养在县西巷内,丰衣足食,打扮得"满头珠翠,遍体绫罗",才上来自是感激。宋江虽让她母女衣食无虑,却"是个好汉,只爱学使枪棒,于女色上不十分要紧",阎婆惜便渐渐瞧不上年已三十的"黑厮"。而宋江对于阎婆惜私通张文远,竟也不十分介意,只是肚里寻思道:"又不是我父母匹配的妻室,她若无心恋我,我没来由惹气做甚么?我只不上门便了。"表现了十分的君子风度。

及到阎婆惜攥着晁盖的书信,挟迫宋江,她提的三个条件,宋江都答应了,她还是不肯把书信还给宋江,日口声声"在郓城县还你",宋在夺招文袋的当儿,偶然见了刀子,才起了杀人的念头。这样一来,就使人觉得宋江杀惜,实是出于情急无奈,情有可原,无伤于他平日忠义宽厚的品格,倒是阎婆惜得寸进尺,欺人太甚,自取其祸。这就比宋江纯粹是为了争风吃醋,一见同自己相好过的妓女又同别人亲热了,就怒而杀人,从人的品格上要提高了许多。

阎婆惜同潘金莲、潘巧云、白秀英等人一样被人杀死并被骂为"淫妇",这表明《水浒传》作者的世界观,在妇女问题上是封建主义的。也有人猜测施耐庵说不定受到女人"红杏出墙"的刺激,所以对女人满怀仇恨,写出的女人不是阎婆惜一类的淫妇,就是孙二娘一类的女大盗。扈三娘虽生得"天然美貌海棠花",但在作品中毫无思想,毫无个性,毫无感情,苍白如纸。这无论如何都不能说《水浒传》在描写女性形象方面是成功的,比之《红楼梦》中那些活灵活现、鲜明生动的林黛玉、薛宝钗、史湘云、尤三姐、王熙凤们,简直有天壤之别。这固然由于作者生活环境不同,创作路子不同,但不可否认也有作者对女人的思想感情在里面。

阎婆惜是个颇有争议的人物。有人把阎婆惜作为追求幸福生活的典范,对宋江杀惜表示了巨大的同情,认为阎婆惜追求的是一夫一妻有爱情的家庭生活,她私通张文远就是这种追求的具体表现。而宋江不仅没有给她爱情,就连听说她私通张文远也不动气,这种冷淡反映了阎婆惜处境的可怜。宋江没有给予阎婆惜爱情,却要求阎婆惜忠于宋江,岂不有点不讲理?若说阎婆惜私通张文远不光明正大、理直气壮,那么人们就反问:当初又没有颁布《婚姻法》,也没有结婚自愿离婚自由这一条,阎婆惜怎么才能摆脱那个又矮又黑的黑三郎呢?

我们说吧,阎婆惜追求爱情并不为错,错的是不该贪得无厌,做事没了个"度"。宋江救了她们母女,安居乌龙院,整日里梳油头,戴鲜花,食鱼肉,穿绫罗,人的感恩之1 心还是应该有的,生生让人家郓城县有头有脸的及时雨宋江戴个耀眼的大绿帽子,总有点不大成体统。

不能把所有的贞节烈女一概斥为愚昧落后。比方说孟母、岳母若都早早改嫁他人,将孟子、岳飞作为"带犊子"领到新夫家,他们将来能成为名垂青史的学问家和军事家吗?这无疑需要打个问号。

还有一种说法,阎婆惜利用晁盖的书信逼迫宋江,这已经超出了争取美满家庭生活的范围,而是一场政治斗争了,换句话说,她自觉不自觉地站到了晃盖、宋江的对立面,反对农民起义,因此杀之不亏。

这让我们闻到了"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的火药味儿。占山为王,扯起"杀富济贫,替天行道"的大旗,和官兵作对,今天我们把它叫做"农民起义",在当时社会上却认为是造反,大逆不道,做了强盗。说得好听一点儿,叫做草莽英雄、绿林好汉。连"自幼曾攻经史,长成亦有权谋"的宋公明也认为无论是晁盖劫生辰纲,还是自己上梁山,都是"犯了大罪",是"灭九族的勾当","于法度上却饶不得"。否则,丢失了晁盖的来信,大摇大摆地径自上梁山求发展就是了,反正郓城距水泊梁山只一箭之地,何必那么死乞白赖地央告阎婆惜?林冲就算在沧州住破草屋看草料场也没想过上梁山的门子。

连宋江都认识不到上梁山是弃暗投明,就更不能强求阎婆惜这么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小女子了。不能因为这场悲剧涉及了晁盖的书信,就让阎婆惜担个反对农民起义的罪名,那样去要求古人,既牵强又欠公道。

阎婆惜呢,一个水性杨花的小女子罢了。

《乌龙院》、《宋江杀惜》、《宋江闹院》、《杀院》、《坐北楼》等全国各地几十个剧种演的都是宋江与阎婆惜这档子事。京剧《借茶活捉》,写的是张文远偶过乌龙院,以借茶为名,与阎惜姣苟合。宋江杀惜后,阎惜姣鬼魂夜到张文远处,拟续前情。张知道阎已死,惊惧却之,惜姣深深悲愤,活捉张文远而去。想那阎惜姣一身缟素,如临风嫩柳一般,在天地间飘飘荡荡,她身为情死,而张文远又不重其情,其心境之悲凉是可以想象的了。

山东梆子《宋江杀惜》的主要梗概是:宋江纳阎惜姣为妾,兴造乌龙院使居。阎惜姣与宋江同衙文书张文远私通,宋江微有所闻,至院,阎惜姣故意怠慢,因而口角,阎惜姣又发现了晁盖给宋江的书信,一再要挟宋江,宋江愤而杀之。

此剧主要表现宋江被逼上梁山的起因和整个过程,是《水浒传》中的重要情节,也是宋江思想性格裂变的内在重要原因之一。

《宋江杀惜》是做工戏。其中做工老生宋江,在梆子戏里演来,唱腔抒情委婉,动作深沉凝重,显示了人物的性格。

宋公明打坐鸟龙院,猜一猜大姐腹内情。莫不是茶饭不随你的口?莫不是衣衫不合你的身?莫不是邻居得罪了你?莫不是妈儿娘打骂不仁?这不是来那不是,莫不是思念我宋公明?

"宋公明打坐乌龙院","打坐"二字,点出了他是此间主人的身份。正因为他施仁施义,救济了阎惜姣母女,所以,阎惜姣才成为他的侍妾。而阎惜姣向往郎才女貌,看不上黑三郎矮宋江,思念白脸小吏张文远。宋江早有耳闻,故而东拉西扯地问了一通。最后,"莫不是思念我宋公明"这一句言不由衷。他明明知道这个"娼妇"爱上了张文远却故意揶揄地向她发问,可以说是酸溜溜的,所以话在V1中也就言不由衷了,这对于表现人物此时此地的心情、性格和身份,都是十分巧妙恰切的。

京剧《坐楼杀惜》早在乾隆年间就已有了,到道光年间,盛演不衰。这种演戏的盛况,从宫廷到民间,都十分普遍,连被历代封建帝王所崇尚的孔府也不例外。

据说,七十三代衍圣公孔庆镕有才学,爱戏曲,于道光年间雇京剧徽班--四喜班来孔府唱戏,写下了《铁山无诗稿》。其中的《戏赠》六首中,有一首日:

不言心地太玲珑,荀令香焚酒正浓。闲说前宵好明月,夜深还听吠乌龙。由此可见世袭衍圣公们对此戏的欣赏程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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