激情的边地歌手—宁夏诗人阿尔印象
从事写作以来,给我写评论的寥寥无几,宁夏乐评人大军和贵州诗人非飞马是最早给我写诗歌评论的。三月二十六日是诗人海子的纪念日,不少地方在征集纪念诗人海子的诗作。而我是写不出什么纪念的作品了。就把非飞马关于我的诗歌评论发表至公号,里面有一首诗是献给诗人海子的。多年以前的作品,现在回头看,还算是一首燃烧之作。与非飞马其实一直未曾谋面,交道也打的很少。多年以后,对这位八零后诗人,还是要再次说声谢谢!
A)
在(网上)结识西平兄以前,我并不知道阿尔就是宁夏混子。因此,当西平兄向我推荐阿尔的作品的时候,我感到既陌生又有几分熟悉。
在此之前,我是看过阿尔(准确的说是宁夏混子)的诗作的,只是由于时间久远,大多已经淡忘了。印象中他的诗歌很有力度,激情饱满,语言时而清新明朗,时而泥沙俱下,有着青年人所有的不稳定的特征。阿尔早期的诗歌给我留下最深印象的是《高潮》一诗:
她属于银川,而且暴露
他的墨镜,截取了面部的痉挛
银川抽搐,八车道快速燃烧
星星白昼里坠落
光在行走里散布
谣言的触须张开
一百人集体失眠
突然遇见吉米莫里森的感知:
我得到,但是消失
这首诗具有明显的后现代倾向。行文恣肆快意,如江河一泻而下而又收放有度,语言颇有张力而情感抒发也较为节制。这就具备了成为一首好诗的条件。而诗的字里行间透露出来的焦灼与迷乱之感,则给我们的情感造成极度的紧张。另外,诗的结尾也比较干净利落,“突然遇见吉米莫里森的感知:/我得到,但是消失”,这就是所谓的“高潮”?!我们不得不对诗人另眼相觑。
B)
比起早期的作品来,阿尔的近作更显成熟和大气。无论是在技术的运用上还是对情感(思想)的把握上都显得更加从容自如。比起先前的锋芒毕露式的快意抒写,阿尔现在的写作更趋向于内敛和沉稳。这或许是一个诗人成熟的标志(?)。
阿尔善于从日常生活中发现诗意,以简洁有力、富有质感的语言加以表现,具有很强的艺术感染力。
或许,阿尔受到传统的文学艺术的影响较深。我们很容易从他的诗作中看出中国画写意的影子。他善于把自己的思绪融入物象(意象)之中,通过或粗犷或细腻的笔触加以点染,给人一种生命的律动之感。
一只鸟穿过黄昏,很快
瞬间的相遇,这时的风向右轻轻吹
杨树的叶子暗淡下来
哪些事物会不安呢?
山影在不远处,清晰的那股光
是淡桔色的,她倾斜着
其实最早被折断的是我
傍晚的布鲁斯低低盘旋
一个诗人和这个世界失却联系
照片的过去还在盐池
现在的以后有多少可以回忆
一只鸟穿过黄昏
更少的鸟,更少的翅膀
在黄昏一个一个消失……
——《一只鸟穿过黄昏》
在诗中,诗人以超常的敏锐视觉取景(象),把“一只鸟穿过黄昏”的景象写得如此细腻而传神,生动而有力。诗人不是就物说物,就象谈象,而是将自己的思绪融入其间,用“蒙太奇”的手法进行一幕幕展示。另外,诗人非常注重对色彩和光线的明暗度的恰当把握,通过黄昏中的景物的变化,自然而然地把读者带入一种凄迷哀婉的氛围,使人很容易就体味到了诗人内心世界的焦虑与不安。诗人的情感随着诗句的展开而不断深入,随着“更少的鸟的翅膀/在黄昏一个一个消失”,我们的情感也随之变得有些“浓得化不开”了。这首诗境界开阔,读完全诗,我们仿佛听到了苍凉悲怆的胡笳于黄昏深处奏响,在悠远的山谷间回荡,萦耳不绝。
C)
阿尔具有优秀诗人所具有的犀利目光和轻松自然的心态。他似乎更喜欢以从容的、看似漫不经心的笔调去抒写心灵的感受,这样一来,就使得他的诗歌具有了灵动轻盈的美感。
上午的这个漫不经心
偶尔向外看:
两根电线,一根黑色,一根白色
剩下的空白
我遇见四棵白杨
四棵不孤独却阴沉的白杨
和昏昏的天空一样
这个房间发出回声
四棵白杨就在外面
一动不动,静静呼喊
所有的事情就是这么简单
……
——《四棵白杨》
这首诗,诗人以从容舒缓的笔调叙写了“上午的这个漫不经心”,诗人的心态是复杂的,而笔调却是轻松随意的。仿佛每一个字都是从心中自然的缓缓流淌而出。显得格外洒脱自如,不刻板,不做作,真正的笔随心动,行云流水。
其实,轻松的心态往往更容易深入到事物(心灵)的深处,洞悉到一些平常所不能发现的东西。诗人“偶尔向外看”,看到了“ 两根电线,一根黑色,一根白色/剩下的空白”,使“诗”的空间距离突然拉开,给人造成强烈的视觉冲击。在整个过程中,诗人的心态是平静的,语气也是轻柔的。但是只要你认真体悟就不难发现,诗人表面的漫不经心后面,隐藏着较为沉重的心结。那阴郁、那沉重、那说不清道不明的心绪,恰似一支二胡曲子,旋律是轻柔的,然而我们听着却有着无比揪心的疼痛。
D)
无疑,阿尔是一位具有独特个性的诗人。从他的诗作可以看出,他似乎没有多大兴趣去追逐时尚潮流。比起那浩浩荡荡的先锋大军,阿尔似乎更愿意在自己的路上踽踽独行,并小心翼翼的发出自己真实的声音。
要么就是奔跑,酒精燃烧了大海
光深邃,为什么会想起原野
那背面的湛蓝,那条摇晃的路
它们击打雨中升高的青草!
千里之外风暴消失,西北没有石头城
更广阔的是沙漠,诅咒却又赞美
要么就是把长发披散,迎着细碎的草籽
种下你的双手和骨头,然后准备飘起的悼词
从这些地方降临:德令哈、明天的草鞋
从这里看见太阳:山楂树、乌云之上的天空
啊!要么是孤独的僧侣,在黑夜里怀念女人
让眼睛学会为你安静的呼吸
把它们赶进海洋,用烟卷喂养时间的额头
要么是匆忙的把今天烫伤,留下亲吻的余香
听见泥土的自语悄然四散,一杯酒进入你的怀抱:
马群!马群!要么就是奔跑!要么就是青草!
——《马群 ——纪念海子》
《马群》一诗显得粗犷豪放。这首先体现在诗人对意象的选择和词语的运用上。马群,单单是这个标题就给人以强烈的动感,它很容易激起人们的生活(阅读)经验。而“奔跑”、“燃烧”、“摇晃”等词语,则给人以波涛汹涌的气势。读者随着诗人“思绪的马群”奔跑,内心受到巨大的震撼。这首诗是为纪念海子而作,“马群”这个意象就越更显得生动贴切。这很容易让人忆起海子来。诗人通过对“马群”的叙写巧妙的让海子的诗歌精神得以淋漓尽致的再现,充满了动人心魄的力量。另外,粗犷的语言也使诗歌获得了较好的音乐效果。在一定程度上增强了诗歌的感染力和表现力,使诗歌显得激情澎湃而又韵味悠长。
在我的心目中,好的诗歌应当是既适合看又适合朗诵的。然而,时下的许多诗歌(特别是一些“纯叙事”的口语诗),却有点让人不忍啐读的感觉。阿尔的诗歌是既适合看又适合朗诵的。因为他在叙述的同时,仍然保留了诗歌中“歌”的部分。他的许多诗作都具有强烈的内在节奏与和谐的韵律。让人读的时候,感到每一个节律都恰到好处的敲打在你心灵深处那最柔软的部位。即使是在他的短诗中,这样的特性也是一以贯之的:
我们要开始了
诵经之后的马队沾满鲜血
我站着,手里的青砖落下局部的黑暗
是的,我们不应该去歌颂这种孤独
——《西夏王陵》
比起《马群》来,《西夏王陵》一诗在节律和情感上都要更显内敛一些。全诗仅四行,共四十六字。如果仅仅从字数上去衡量,这首诗只能算得上一首微型诗。然而,当你进入文本就会发现,这首诗无论在情感气势还是内蕴的厚重上,都并不压于一些所谓的宏篇巨制。短短的几行,不仅写出了历史的厚重感,更是道出了诗人对历史的清醒认识——“我们不应该去歌颂这种孤独”,一句貌似漫不经心的话,却有着震耳发聩的声音。通过阿尔的这首诗,我们似乎应该从中悟出一个重要启示,那就是:作为诗人,我们有责任把诗写得更简单直接、更精练厚重。
E)
在我看来,抒情作为诗歌的本质,应当是亘古不变的真理。“抒情的诗歌是永远不会过时的”(邵风华语)。然而,时下许多诗人却越来越热衷于叙事,有的甚至主张把抒情也从诗中剔除。其实这是大大的谬误。我以为,问题的关键并非是要不要抒情的问题,而是怎样抒情的问题。应该说,叙事和抒情作为两种表现手段,它们本身并没有高下之分。一味的排斥其中的某一方面都不是明智之举。作为诗人,要怎样很好的让两者“和谐相处”,怎样让它们为你的表达服务。文学艺术本身就是一锅大杂烩。就象炒菜一样,我们必须要放上各种作料才能让菜更好吃。诗人的任务就是要怎样把你的“菜”炒得更好吃,让它色香味俱全。显然阿尔是一位很有水平的“厨师”。在他的笔下,即使是叙事作品,也同样具有很强的情感张力。
越野车在低矮的丘陵奔驰
灰尘庞大,溅进我的眼里
今天我们要去王大洼乡
送去一万元扶贫支票
会计还没有来,他在自家的田里干活
乡长说很近的他一会就到
两个小时后我们还在喝着加糖的咸苦的茶
打着哈欠,来之前我听说这里有个上海老知青
教书的,后来改行做起了接生员
并且进了乡里的正式编制
很想去和他唠唠
这时候那个会计来了开完收据
我们客套几句就走了
越野车开的飞快
身后的灰尘仿佛土黄色的云朵
几个路边的老乡捂住了脸
——《西海固》
这是一首叙事性很强的作品,诗人以客观的笔调叙写了自己去西海固王大洼乡送扶贫支票的过程。全诗没有插入一点主观感情,展现在我们眼前的不过是一些当时的所见所闻。然而就是这些客观的呈现,让我们了解到了西海固这个贫困地区。诗人在客观的叙写的过程中,不动声色的渗透进了自己的忧虑与关心。这首诗看似叙事,实则抒情,透过诗句,我们甚至可以窥见诗人内心血液的流动。这首诗自然朴实,读之,我们仿佛在听诗人讲一个朴素的故事。在语言上,这首诗也更接近于口语。然而,这口语却不是那种对毫无难度的日常市井语言或乡村俚语的描摹或再现,而是“蕴涵了巨大的感情力度的‘关键时刻的脱口而出’”(汗漫语)。
F)
总之,阿尔是一位很有实力的诗人。他的诗作题材宽泛,风格多元。既有对传统文学艺术的继承,又有自己的独到的发现;既有黄钟大吕的高歌,又有柔情琵琶一样的低吟。如果说阿尔的诗歌尚存什么不足之处的话,我以为就是少数诗作还稍嫌晦涩。当然,这是可以理解的。因为晦涩是探索过程中必然要付出的代价。另外,阿尔如果以后在语言(叙述)上更简单、直接、准确一些或许会更好。从阿尔的作品我们可以看出,他的诗歌也正在向着更加干净纯粹、朴素自然靠近,因此,我们就有充分的理由对阿尔怀着更大的期待。相信不久,阿尔的创作又会达到一个新的境界。
2005.11.20日初稿
非飞马,土家族,本名马结华,80后。现居贵州铜仁。著有诗集《爱的咒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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