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那年的除夕【征文】
那年的除夕
除夕夜的晚会上,还有五分钟新年钟声就要敲响时,妻子把热腾腾的饺子端上桌。妈妈举起为她倒好的红酒对我说:“老儿子,又过年了。为妈又多活一岁,为我也能跨进二十一世纪,妈这辈子没白活,咱们喝一杯。”我非常惊讶,从她老人家嘴里能说出这个词,赶紧问:“妈,你怎么知道的二十一世纪?”“在电视里听到的呀。”真不敢相信,一个大字不识、且听力并不灵光的老妈都能说出时兴的话来。
我赶紧打圆场说:“对,妈说得对。你不但跨进了二十一世纪,还能活一百岁。还能看见你孙子上大学,看她上班挣钱给你花。”“咳!啥一百岁,我知足了。这么多年我啥也不能干,竟给你们添麻烦。刘杰(俺妻子)这么孝敬我,不管忙不忙,不管啥天儿,天天中午都得跑回家给我弄吃的,下了班哪都不去,就一个心思伺候我。还把好吃的都给我,她自个啥也舍不得。我这活着不就是添麻烦嘛。”妻子抢过话茬:“妈,看您说的,我也没做啥呀,这不是应该的吗?还不是您对我好,像亲闺女一样待我。再说了,有您在,心里就有念想,我每天回家都有奔头,怎能说添麻烦呢。”妈妈听着,脸上露出了笑容。看看我,看看儿媳,再看看她最小的孙女,那笑容显得格外灿烂,手里的筷子竟停在了半空。
已经读初中的女儿夹起一个饺子,放到奶奶碗里,提醒到:“奶奶,饺子不烫了,您赶紧吃。这是您最爱吃的芹菜馅”。
女儿从出生就在奶奶的眼皮子底下,几乎没有分离过,对奶奶的感情没得说,她也一直享受着奶奶的万般宠爱。记得女儿还不到三岁,就懂得照顾奶奶。她知道奶奶行动不便(脑血栓后遗症),只要发现奶奶下地,立刻跑过去把奶奶的鞋拿到脚下,规规整整放好,用并不十分清晰的发音提醒,奶奶,穿鞋。每次吃水果或其它食品,她都先递给奶奶,然后再自己吃。再大一点,吃饭时主动把菜夹到奶奶碗里。奶奶则毫不隐晦地见谁都说:“我大孙子可懂事了,她最知道心疼奶奶,我也最喜欢我这大孙子。”我觉得她这样说有点不公平,有时会提醒:“妈,你有十六个孙子,这个不过是你其中的一个。你就夸这一个,不怕别的孙子有意见?”你猜她咋回答?我才不管,我就知道吃谁向着谁。我老儿子、老儿媳妇养着我,我大孙子疼我,我高兴,我就这么说,爱咋咋地!理直气壮,真拿她没办法。
春节前几天,我拿出十张新发行的百元大票递给妈妈,她看了看没接,问她咋回事?她说这不是真钱,你拿洋票子糊弄我。闹了半天,他老人家搞误会了,把第五套只有一位伟人领袖头像红色的百元钞当成了假的。难怪,她已经熟悉了原来蓝色的四位伟人头像的百元钞,并不知道又有新发行的。而且在她的概念里,红色的就是冥币。费了好大劲跟她解释,最后才很无奈地接过去,末了还不忘补上一句:“就算是大洋票子,我也收了。”弄得我是哭笑不得,也随之想起了几年前的情景。
那也是过年前,我把提前准备好的两张百元钞给她,并告诉她这是三哥寄来的。妈妈伸手接过去,放在贴身的衣兜里。放钱的动作很迟缓,手轻微抖了几下,张了张嘴想说啥又咽了回去。
三哥是一九八六年底在军队的现职上去世的。他去世后,为了不让晚年的妈妈不再承受失儿(大哥四年前去世)的痛苦,我和妻子及家里其他亲人商量,统一口径不要告诉她。为了让她相信三哥还在,每年接近年关时,我们都会以三哥名义给她钱。平日里听到她叨叨三哥,就寻找机会拿出三哥以前用的信封,把编排好写在信纸的话念给他。头几年很容易就能应付过去,可是时间越久,她的思念越甚,对我们的应付不免产生怀疑。只好骗她说,三哥又升官了,他官当得越大,管的事越多,根本没时间回来看你。这信里不是说的很明白吗,还说有我们照应你他放心,等他有空了一定回来看你。她只好苦笑一下,不再说话,至于心里怎么想的,我们无从知晓。
有时,我还会搬来几十年前的一件事拿来逗妈妈。大概是一九六三年春节,腊月二十九那天,妈妈把发好的面拿来蒸上供的馒头,父亲帮着烧火。待第一锅出锅一看,那馒头一个个硬邦邦,就像是生面做的一样。妈妈认为是父亲没把火烧好,又把面揉了又揉,确信没有问题才装锅,然后又用一床旧被把锅盖捂得严严实实。这回妈妈自己烧火,当弥漫的蒸汽挤满厨房,妈妈满怀信心打开锅盖,登时崩溃,和第一锅毫无二致。第三锅还是如此。妈妈气的直跺脚,一旁的父亲却笑得很开心。你猜他跟妈说什么,他说:你别生气了,这是好事,馒头生,就是你三儿子又升了。妈妈回想起这件事,又笑起来,回应说:“可不,你三哥那年真的升了。”
三哥从提干以后,每年过年都往家里寄钱,二十几年已成惯例。所以,三哥去世后,我们也坚持装模作样地以三哥的名义去做。有过一两次不及时,她会试探着问:“你三哥没来信啊?”今年她没有问,还犹犹豫豫似乎有话要说,这到底是咋回事,逼着我不得不追问。妈妈终于开口说:“你们不要再骗我了,你三哥已经没了好多年,我早就感觉到了。你们给我钱我接着,是怕你们为难,放我这算给你们保管着。以前我是画魂(怀疑),你三哥咋这么多年不回来看我,是不是他不要这个没用的老妈了。这回他托梦给我,说他在八宝山呢。还跟我说不要再想他,他回不来了。”说着,抬起手揉了揉干涩的眼睛,十分平静地继续说:“其实你们多余担心,就是你们早告诉我,我也不会哭,我的眼泪早就哭干了。我还能活几天,估摸着用不了多久,我们娘俩又能见面了,也能和你叔(父亲)团聚了。”
三哥从当兵到去世整整二十六年,期间只回过五次家,每次时间都特别短,最长一次十五天,最短只有四天,没有一次赶在春节。试想这让一位母亲怎能放得下思念,怎能安枕无忧,怎能不牵肠挂肚!何况,我也曾有过十年时间不在她的身边,同样撕扯着她那颗操碎了的心。
除夕后的十六天,正月十六,妈妈就永远离开了我们。
那一年,是公元二零零零年;那一天,是二月二十日;那一晚,是圆圆的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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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张守权,退休,现居哈尔滨。军旅十八载,战友之情甚笃。如今:年过花甲,闲赋于家;时尔润笔,未显章华。百聊之余,漫步天涯;随心题记,权且涂鸦。无心栽柳,初露萌芽;偶见于报,网刊也发。国运祥通,恩泽华夏;生活美妙,尽显余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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