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功评郑板桥:谁说这是“丑书”?
平心而论,板桥的中年精楷,笔力坚卓,章法联贯,在毫不吃力之中,自然地、轻松地收到清新而严肃的效果。拿来和当时张照以下诸名家相比,不但毫无逊色,还让观者看到处处是出自碑帖的,但谁也指不出哪笔是出于哪种碑帖。乾隆时的书家,世称“成刘翁铁”,成王的刀斩斧齐,不像写楷书,而像笔笔向观者“示威”;刘墉的疲惫骄蹇,专摹翻板阁帖,像患风瘫的病人,至少需要两人搀扶走路,如一撒手,便会瘫坐在地上。翁方纲专摹翻板《化度寺碑》,他把真唐石本鉴定为宋翻本,把宋翻本认为才是真唐石。这还不算,他有论书法的有名诗句说“浑朴常居用笔先”,真不知笔没落纸,怎样已经事先就浑朴了呢?所以翁的楷书,每一笔都不见毫锋,浑头浑脑,直接看去,都像用腊纸描摹的宋翻《化度寺碑》,如以这些位书家为标准,板桥当然不及格了。板桥的行书,处处像是信手拈来的,而笔力流畅中处处有法度,特别是纯联绵的大草书,有点画,见使转,在他的各体中最见极深、极高的造诣,可惜这种字体的作品流传不多。特别值得一提的是他批县民的诉状时,无论是处理什么问题,甚至有时发怒驳斥上诉人时,写的批字,也毫不含糊潦草,真可见这位县太爷负责到底的精神。史载乾隆有一次问刘墉对某一事的意见,刘墉答以“也好”二字,受到皇帝的申斥,设想这位惯说也好的“协办大学士”(相当今天的副总理),若当知县,他的批语会这样去写吗?
据了解,启功先生不止一次或诗、或文对郑板桥的书法表示赞誉。称其书法水准远在同时期著名书家刘墉和翁方纲之上。纵观书法史,能让启功先生如此赞誉有加的书家并不多见。基于启功先生在当代书坛的地位和影响力,他对郑板桥书法的评价,也是郑板桥的作品能够在当今书坛及收藏界广受喜爱和追捧的一个重要原因。那么,郑板桥的书法到底算不算丑书呢?如果真是丑书,为何会获得以尊崇传统著称的启功先生的盛誉?令人不解的是,以柳体为宗的启功书法,书风严谨而骨力毕现,与郑板桥个性彰显、字形怪异的书风相去甚远;加上启功先生性格谦逊平和,与愤世嫉俗、特立独行的郑板桥亦非同类人。谨言慎行的启功先生缘何要一再为郑板桥的书法说话?其实我们稍加分析,就不得不佩服启功先生高人一筹的审美眼光。乍一看郑板桥的书法作品,的确很容易被他那些略嫌怪异的字形误导。若稍稍用心品读,便能轻松体会其笔力不俗,章法连贯而考究,清新与严谨全在轻松自然间挥洒而成。启功先生对郑板桥的楷书、行书及大草书皆有独到见解。称其楷书与张照一下任何名家相比均不逊色,处处出自碑帖却化为无形;行书似信手拈来皆有法度;大草书有点画,见使转,造诣极高。细心品读,郑板桥的书法与傅山的书法一样,在并不讨巧的外形下自有大气象,绝非当世所谓的丑书作品所能比肩。所以,把郑板桥的书法归于丑书者,或审美能力有所欠缺,这也情有可原;或别有用心者,则贻笑大方。所谓萝卜白菜各有所爱,不能强求所有人都喜欢郑板桥的书法,也应该允许正常的争议存在。但是所有的争论应该都放在艺术的范畴之内,这样对推动书法审美的发展将大有裨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