尖椒肉丝雪里蕻(外一篇)

尖椒肉丝雪里蕻(外一篇)

尖椒肉丝雪里蕻

黑格尔说,同一句话从年轻人或老年人口中说出来是不一样的;纪伯伦说,同样的水有人用金杯饮它有人用手捧起来就喝……真是的,同样的一种菜,在不同地方吃起来也会有不同滋味。

我最早知道雪里蕻是在“五四”时代那些文章大家的写作里,弥散着一种古旧的清新。后来—我仔细回想起来,第一次吃到它实际上是在03年底,在天津大学北门里面附近的一家下饭店。当时急着找一位博士老乡(他给报了一个考研内部辅导班,就是考前导师给大家讲讲题),因此我只是捡便宜的要了一个菜一碗饭;另外乍一进店就见到王学仲先生的一副字,随便地镶在个小镜子里,不由心中一个劲儿地想:毕竟是到了大地方了。然后有一口没一口地吃饭夹菜,只记得菜价很高,对滋味却没有什么感觉了。

时光匆匆地过去,如果不是后来的遭遇,我也许再也想不起天津大学的那一次邂逅了。去年秋末,我应聘来到青岛西海岸的开发区某学院任职已经有一年多了,也有了几个亲切的朋友,可以不时地“噌”口饭吃。曾经,在念峰租住的家里我们就着几袋商店里买的现成小菜,喝着崂啤,推心置腹地絮叨对未来的一些想法。这时候,走过了一些城市、见过了一些市面之后,读过了一些文字、悟过了一些理论之后,我终于确定拼上几年时光,倾心考研,走做学问这一条“黑乎乎的路”,并臆想着要一条路走到黑了。那一回,我们对一袋切得很细碎的黑褐色的菜末儿一致好评,其实就是干茬茬的一袋碎末,没有油水也没有什么配料,然而嚼在嘴里的感觉却十分劲道,而且嚼着嚼着分明能回味出一种草木的清香,可是——我们都不知道这叫什么菜,那包装袋上也没有写明,我胡乱猜了几个名字,细想想都不象,那么可能不是北方菜吧。念峰说安徽人大概知道这是什么,那就问问小戴,她挺会做菜的,上班就问。

随后我设法离开了那个办公室,调到另一校区去,换了一种工作,晚上值班可以学习,白天休息也可以读书,虽然读书做题弄得人天昏地黑,但是为了那个信念,这样充分的学习时间很让我满足。不久,一个海风扑面灰云压地的周末孝垒和小戴夫妻俩到保税区这边来看我,看到我每天中午仅仅泡一包方便面凑合孝垒倒没说什么小戴立即急了:不行,袁老师你得吃菜啊!——顿一下她又说,听说你挺喜欢雪菜,我给你炒些雪菜吃吧。我嘴里答应着,其实并不知道她说的雪菜到底是什么东西。只是隐约由“xue”这个音节而眼前亮了一些。

不久,我宿舍的行李床上便多了满满一大兜炒雪菜——原来雪里蕻又叫雪菜,就是我和念峰那天吃得很有味的菜末子。

小戴的雪菜可不是那么做的。

当我打开外面的塑料袋,看到里面是一件十分透明的方便兜,扎得紧紧的,亮黄的油光在兜壁的折皱处浸润着,给里面的菜肴渲染了一重香气儿;轻轻解开来,那黑褐色的菜末儿里星星地闪着紫红的光片,原来是切得豆粒般均匀,炸到七、八分火候的朝天椒——我慢慢地合上眼把这一大包菜捧一捧,深深地吸一口气,清淡的菜蔬的馨香之间我还嗅出一股浓郁的烧肉的荤香。禁不住抓起筷子夹一大口出来,先尝为快。

果然,在那切得比较大的梗、叶中间还配着细细的瘦肉丝,粉色的、切成火柴棒似的细丝在黑褐的菜里密密地掩着。我默默地咀嚼着,满口又辣又香,越嚼越多的滋味——孝垒是个不多话的人,小戴来学校晚,我跟她没有太多交谈;而这滋味里面有许多语言所不能表述的东西。

我曾经打电话表示感谢,他们说尽管吃,吃完了再做,一定要吃得好好地、考得好好地……我说我会的,考完之后我还要写一首诗,题目或第一句话就是:尖椒肉丝雪里蕻。

然后,考试就结束了,然后春节就过去了,然后我们又都返回青岛,那诗却一直写不出来,其间真的是曾有一股写诗的冲动,并预感将会是一首好诗。但是随着成绩的揭晓,比较高的总分和比较低的英语分数使我必须进入又一次埋头学习的状态。写诗的美意深深地埋在了心底。直到最近有人请饭,我点了一个肉炒雪菜,并嘱咐一定要辣——菜上来,吃一口就觉得淡得没味儿,心下感慨:大约在冬季,我一定会再次品尝到真正美味的雪菜的……

啊,尖椒肉丝雪里蕻。

青岛

食忆

在青岛吃饭,大的场面也算是见识过了,有一次在开发区的某星级的莲花厅,按西式礼仪分主宾围着大圆桌落座,十五、六个人还显得空旷,奢华、热闹是做足了,可是转眼过去也没有更深的印象;还有在崂山那边,一家高档的烧烤店里,品着烧麦茶,听耳边好多快节奏的韩语起落,过后也不记得什么细节了。

店是店,人是人。

倒是有一次吃青条鱼,常常有回味,还喜欢向朋友们絮叨。

那年夏天,我刚到青岛开发区不久,一天上午,在灵山卫张家庄海滩带着学生们游玩。正好有一艘木船靠岸,我们围过去,船舱里有不太多的一层鱼,主要的是些竹筷子样的小青条,有的比传统的筷子还要长,粗细倒相仿;那青条恰如齐名,背脊是鲜亮的青色,体形如通直的箭条,更特色的是它锥子一样细长的嘴,使人看到一种生命的锐利。虽然舱里的鱼都已经是死去的,但看上去还那么新鲜,尤其是那些大小基本一致的青条,能够让人想象到它们成群结队地在大海中遨游时的情景。

我随便问问价格,刚刚大海上回来的渔民开口报个价,并不劝人买,只是乐哈哈地看着你,等你和他聊天。然后就聊,我不着边际地问了许多大海的问题,看得出来,许多问题是错误的。话说得随和,不好意思不买了,掏空口袋,却只有四元零钱;然后再问价格,渔民说不带称,随便给你抓一些吧。学生们立即递过一个方便袋,他们给捡上不少青条,然后把几个鸡蛋大的花蟹也给放上了。

回到学院前面的路上,我先给孝磊打个电话,约他出来吃饭。然后到对面的四季青饭店,请他们给加工一下,看看鱼不少,也不要别的菜,只又点了一瓶崂啤;孝磊也务实,顺便还从学院教工餐厅取了仨馒头。

然后,热气腾腾的一大盘红辣子炒青条就上来了,接着又送过来一小碟红彤彤的小花蟹。小磊伸手捡起个花蟹,放进嘴里就嚼。我起初还小心地剥一下只吃那撮油嫩的蟹黄,后来,看他吃的那么香,也禁不住整个地嚼起来。然后,开始吃鱼,用筷子夹住鱼脊,轻轻一撕,整条的白肉柱就脱下来,只留下一架颜色淡青的三棱形鱼骨梁。我慢慢地咬嚼、品位,本来花蟹已经足够鲜美了,可是这青条更甚,甚至有一丝清新的甜味儿,也嫩,但是又不懈,似乎有些干脆呢……就这样,呷一小口崂啤,吃一大口鲜鱼,那个滋味儿,香辣辣甜丝丝地从牙缝里钻过,还带着大海上凉风吹来的爽快,又像天海相交处的那一抹蔚蓝那么原始纯净。开始是挟起来就吃,到后来专捡大的吃,有个别的青条真厉害,鱼梁下的腹腔里竟然包着一条完整的银白色小鱼,也是长长的,乍一看上去从头到尾竟然与吞它的青条一样地长!

两条汉子、四支筷子、一瓶啤酒、三个馒头,也不用推让,就那么畅快地吃喝着,一会儿,我们便酒(未)足而饭饱了,再看看大盘里,还有一层个头较短小的青条。我招呼孝磊再吃点儿,慢慢地品品味儿,那种海鱼特有的清香,清到骨头里的海鲜,红辣椒也夺不去花生油也腻不住的甜嫩啊……

可是肚子真的饱了,一盘鱼没吃下,我们俩都饱了。

——回到济南,跟朋友们说起来,最后我也会恍然地来一个结束:咳,说啥呢,不就是两块钱的加工费四块钱的小青条吗。值这么多口舌?哈哈,哈哈。

——此一刻,心里的回味儿,又有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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