哲学家柏格森的故事
柏格森(1859-1941年,法国)
柏格森之所以在他所处的时代被誉为著名哲学家,主要是因为他不认同“实证主义”和“进化论”,特别反对斯宾塞的理论。斯宾塞曾宣称发现了“根本原理”,说道“进化就是物质之结合,伴以运动的消散,物质从散漫无定的混同状态进入凝聚有定的分殊状态,所持的运动则经历一种平行的变形”;说道“生命是内部关系对外部关系的不绝的调合”;他论述“心的进化”,神经起源于细胞之间接合的纤维;适应性的反射动作由简单到混合再到复杂,并固定下来成为习惯,通过遗传积累而形成本能,等等;他把进化论运用于社会学,认为社会的进化也是从简单到复杂,从分散到结合,从混同到分殊的过程。在柏格森看来,这种实证主义的进化论,是用物理的、机械的观念去看待一切,用物质、运动、能量等等概念去解释意识、生命等现象,他认为,一切变化包括生命现象都源自一种内在的动力——生命冲动(生命冲力),这是无法用物质的机械的运动来解释的。
柏格森从小就是一个奋发上进的模范学生,获得过很多锦牌,起先对数学和物理很有兴趣,但后来由于他突出的分析能力而转向哲学。19岁时进入高等师范学校,毕业后在一所学校任哲学讲师,1888年完成第一部著作《论意识材料的直接来源》(英译《时间与自由意志》),1896年完成《物质与记忆》,1907年完成《创造的进化》(《创化论》),这部杰作几乎在一夜之间使他界成为哲学界的著名人物。1900年,柏格森任法兰西学院哲学教授,1914年成为法兰学西学院院士。
柏格森的文格很特别,并因他善于运用隐喻、形象、类比等而闻名,1928年,他被授予诺贝尔文学奖,以“表彰他丰富而充满活力的想法以及提出这些想法的杰出技巧”。
稀奇的是,批判唯物论的柏格森在少年时期乃是一个斯宾塞的信徒,随着知识学
历的增加,他渐渐敏锐地觉察到,在解释“物质与生命”、“身与心”、“决定论与选择”之间关系等问题上,唯物论是说不通的。难道生命起源于无生命的物质?难道有着意识的“心”就像一个物件?难道进化只是决定论式的适应而无可选择?柏格森提出,进化不是被动的适应,而是选择和创造。
柏格森创造了叫做“绵延”的概念,绵延的意思不仅仅是时间的流淌,还包括以往的累积、延伸并创造、变化而生长等等,“绵延就是过去开拓未来而一路扩大的不断行进”。过去的一切被全部累积起来,而每一刻又都在创造和变化,于是又有新的积累,如此这般,一路扩大,不断行进,“存在即变化,变化即长成,长成即继续不断地创造自我”。柏格森用绵延这个概念来描述他心目中的世界,描绘这个“实有”,描述生命,我们生活其中的这个世界是变化着的、活动着的存在,生命就是凭借着不断的积累、创造而不断地成长、进化。这一“变化之实有”的背后,乃是“生命冲动”。
譬如我们的记忆,它就是运载“绵延”的车辆。已往的一切都保留在记忆中,积累了许多应对环境的方法,随时可呈现出来以供当前选择运用,随着生命的延长,这些供选择的反应模式愈来愈丰富,供选择的范围也愈来愈广泛,由这丰富而多种多样的反应最后产生了意识,意识就是反应的预演,即从记忆中调取并选择适合当前环境的反应模式。生物体不是被动的适应,而是主动的选择和创造。选择需要下定决心,必须耗费精力,需要用人格的力量去克制冲动、习惯、懒惰等等无形的阻力,选择就是创造,在积累中注入新的内容。这种选择及创造的能力愈强,意识也就愈是得到加强和发展。牲畜不需选择,也不能选择,生活刻板,例行不变。而人善于选择创造,意识发达,正因为如此,人因意识而得自由。
由此柏格森认为,“心”(意识、精神)与脑(物质)是有区分的。他不认为人的意识是脑的产物,虽然意识跟脑有着密切的联系,但是不能认为脑这一物质的器官直接产生了意识。低等动物没有脑,但也有意识,意识和生命是重合的。
柏格森认为,理性只是意识的一部分,只是“心”的一部分。人的理性只是处理外界事物的相互关系:“理知,就这个词的狭义而言,乃是要去求得身体对环境完全的适应,去表明外物相互间的关系——总之,去思考物质”,他认为意识还有“内省”和“直觉”等部分,是理性所不能涉及的。他认为理知只能把握事物的静止状态,就像电影看起来是连续的动作,其实是一连串静止画面的快速呈现,理知并没有抓到每个静止状态之间“绵延”的真实状态。单靠理知来回答“心是什么?”那就只能得到唯物的机械的解释。而我们的“心”是活动的、在“绵延”之中的、是能主动选择并创造的,我们的意识在其表面的理性下还有大量奥秘,有待心理学去开拓新的领域。柏格森说有大量奥秘有待揭示,没错,但对理性的这种看法却值得商榷,恐怕无论是内省还是直觉都与理性密切相关。
达尔文式的进化论大致认为,新器官和新机能,新生物和新物种是起源于优越变异之自然选择,柏格森认为这说法不能解释本能的起源。如若本能要靠后天的适应的累积、遗传而进化,那么最初形态的本能必定很弱(要靠后天才能强化),那么在生存竞争中它能担负起维护生存的重任吗?本能的最初形态一定是有足够强的本领为主人服务。本能的起源仍然是巨大的奥秘。生命的进化中,总有一种除物质运动以外的因素,也是生命内在的因素在起着作用,生命不是一个机器,生命乃是一种力量,能保存自己也能够生长,能够选择和创造,这力量就是——生命冲动。我们的奋斗与受苦,我们的雄图和失败,我们切盼自己日新日强,都是我们内部生命冲动的呼声和潮流。
柏格森的哲学,在批评机械唯物论观点的这一点上有积极作用,这促使人们在探索生命及意识的起源上,去付出更为艰辛的努力;不过他用“生命冲动”来解释生命和意识的起源,却也没有丝毫进步,用一个神神秘秘的东西来解释奥秘,能有什么用呢?倒是现代科学技术的新发明、新创造,使机械的物质观念扩张到更为广泛的物质运动领域,甚至,居然出现了这样的奇迹——能用一台由物质材料制成的机器,战胜围棋世界冠军。下围棋,需要经过观察、分析、选择和确定对策、决断并行动等等一连串身心活动,一台机器能像人的身心那样活动,看来,人类的意识或许有可能用物质运动来解释。不过,我们还得十分清醒地认识到,探索生命和意识的起源,是个永无止境的历程,虽然人们不会停止这种探索,也将有利于人类,但人类无法达到终点。因为这“起源”历经亿万年,人类无法获得足够的“经验”与之匹配,有限的人类累积的所有经验再怎么丰富,在亿万年历史中只是一粒尘埃。
柏格森用“绵延”的观念即不断积累、不断创造的观念来看待生命和意识的进化,提醒人们在研究生命现象的过程中,切不可忘记生命的主动性、能动性和创造性,这对于纠正机械的、静止的、决定论式的思想方法是有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