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五显桥”到“五仙桥”
明代,枫桥镇上有两座桥:一座枫桥,一座五仙桥。两座桥,处在诸暨至绍兴的交通要道上,故并称“雄要”。
枫川接纳了来自东南方向千岩万壑的溪流,故不雨则已,一遇大雨便溪水暴涨,奔涌泛滥,海阔洋洋。
枫川流经枫桥镇,一分为二:一条往东,穿集市东面而过,这就是枫溪,这条枫溪上的桥,就叫枫桥;一条“穿市西,过五显庙下”,仍叫枫川(现在叫枫桥江),这条枫川上的桥,就叫五显桥。
枫溪曲曲弯弯,水势徐缓;而枫川一路倾泻,水势雄壮。枫桥镇虽以横跨枫溪的那座枫桥命名,实际论水势,论气势,论规模,枫桥不如五显桥。五显桥“尤称厉害”。
水势决定着桥的命运。虽然五显桥因近旁有五显庙而命名,但是,五显庙里的鬼神尸位素餐,很不作为,历史上五显桥因枫川涨水,总是“修而圮,圮而复造”,一百年里,修修造造不下四五次。
这是骆问礼时代对五显桥的深刻记忆。
嘉靖三年(1524),大水将五显桥冲毁,枫川两岸居民无计可施。
这件事惊动了诸暨县令朱廷立。朱廷立亲临枫桥,见此情景,感叹道:“这可是贯通诸绍的枢纽,怎么可以没有桥呢?”
在朱县令视察工作的时候,当时枫桥镇上三个德高望重的人物,骆珖、楼濬、陈元璧,也正在察看灾情,商议重建一座新桥。
三个代表说,枫桥百姓深受其苦,凭枫桥百姓的财力,怕是完不成桥梁重建任务的。
得知建桥有困难,朱县令当即表态:“此次建桥,凡人工费均由县衙承担。”并当场任命骆珖、楼濬、陈元璧为桥梁重建的负责人。
三人得了指令,回到家里,竭尽所能,倾其所有,慷慨解囊,终于把新桥建起来了。
新桥落成之后,朱县令为骆珖、楼濬、陈元璧三位义士所感动,于是重新命名这座桥为“三义桥”。
事后,朱廷立还写了一篇《三义桥记》。
这一年,距离骆问礼出生还有三年。
时隔五十年,万历元年(1573),枫川洪水又汹涌而止,五显桥又冲跨了。
听说五显桥又被冲跨,枫桥老百姓挨声叹气。
好在枫桥从来不缺义士。这次,站出来的义士叫骆世卿、陈国贤。
重建大桥之前,曾经发生了一场激烈的技术方案论证。
五显桥原来是洞桥,有数个桥洞,这些桥洞不仅地势高,而且造价也贵。所以有人提出一个新方案:索性把洞桥改成平桥。方案一抛出,立即获得众多支持者。
又有人提出反对意见:用石板搭平桥,的确简单,的确省钱,但石板要用木头架设,天长日久,木头很容易腐烂,不用大水冲都会倒掉。
于是,造平桥的方案又被推翻,造洞桥的方案获得大多数民众支持。
但是,枫桥镇上一股黑恶势力开始妖言惑众,他们散布迷信,试图阻止建洞桥的方案。虽然支持者不多,但这股势力极其凶猛,直接干扰了桥梁的施工。
双方争执不下,只好告到县衙。
县衙的意见是,洞桥与平桥比较,自然是洞桥更加牢固,且民众支持率也是建洞桥的高出许多,所以最终敲定建洞桥。
于是,从这一年的夏天开始,重建五显桥正式启动。
屋漏偏逢连夜雨。五显桥要重建,恰好遇到这一年粮食歉收,枫桥百姓可惜家中的粮米,不情愿资助桥梁重建。再加上之前的告状者仍从中作梗,桥梁重建一度受阻。
当时诸暨的县令叫陈见云,他为官清正,务实为民,得知消息后,专程跑到枫桥,对重建工作给予格外重视和关注。
陈县令说:“这座桥地处交通要道,重建刻不容缓,决不能如此拖沓。”
在县令的号召下,枫桥民众的热情终于被点燃了,他们出钱的出钱,出力的出力。通过两年艰辛努力,新桥终于在万历乙亥(1575)年竣工落成。
新落成的五显桥,当时共两个大桥洞。桥梁重建总花费四百两银子。
当时涌现出了不少可圈可点的人物。最可贵的是那个叫李二的石匠,工程完工了,他竟然连一分报酬都不要。还有秀才骆轩,他专门负责桥梁重建的捐款,竭尽全力保障了资金供应。还冒出了踊跃捐资的人,捐的最多的叫王元梓。
骆世卿、陈国贤、李二、骆轩、王元梓,这五人成为载入史册的功臣。
五显桥落成,自然要刻碑记功,人们便找到了骆问礼。这一年骆问礼49岁,正任职南京兵部任职方郎中,五品官员。得知家乡建桥经过,他挥毫写下《重建五仙桥碑记》。
骆问礼不再提“三义桥”,而是将原来的“五显桥”改成了“五仙桥”。大概有一种寄托在里面:愿“五显”(五圣)小鬼不再作祟,愿神仙保佑新桥坚不可摧。
“天下事,无大小,孰不有至当?顾知之为难。知矣而或疚于利,或挠于威,非定见定力,确不可易,而上有主持之者鲜不败乃公事。此虽一桥,可以观大矣。”
骆问礼说了一个“以小见大”的道理。他说:天下之事,无论大小,一定有可以解决的办法,只是很少有人明白这个道理。即使明白事理了,不是受资金困挠,就是被坏人阻挠,若做事没有“定见”“定力”,必然是一筹莫展,那些牵头抓总的人也就注定办不成公益大事。五仙桥只是一座桥,但从重建这件事情里,可以观照出不少大道理。
这番话,可以作为枫桥历史上建桥的总结陈词,或经验之谈。
骆问礼还为五仙桥题写了颂词:
惟暨东南,万山所聚;丛山丛水,十里九曲;会为枫溪,分流同宗;洋洋市西,争雄市东;万民利涉,非桥何从;乐其易成,能惜厥终;货力为已,众役谁攻;况乘以私,徒聚而讼;实懋用广,赫赫巨公;来司邦直,百废向隆;折衷群用,民始赴功;捐赀殚力,如筑其宫;鳌腾驾岳,日落成龙;永逸惟劳,欢声四通;何力非民,嘉会适逢;鹰有千里,骥尾追风;维公矻矻,泰山云中;惟公雍雍,海日春融;奠此暨民,一桥何庸;和风隙牖,谓非化工?桥之坦坦,昏商夙农;桥之昂昂,驱坚策骢;千百斯年,洪涛不冲;后有思者,视此丰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