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素琼：她是美丽敏感的小脚女子，却走出了一条特立独行的路

作者：山佳

N年前，在素素的《前世今生》中，首次见到张爱玲的老妈黄素琼的照片。第一反应，这也太好看了吧，清秀典雅，一种沉静的美，唯一的缺憾，大概就是她那双缠过的小脚。

按理说，黄素琼与张爱玲老爸张志沂的婚姻，一个是黄军门的孙女，一个是李大人的外孙，绝对门当户对。只是当素琼面对丈夫抽大烟，纳小妾之事，愤然出国游学。最终，缠过足的她，毅然与夫君离婚，从此走出了自己人生中一条特立独行的路。

01

黄素琼，1896年出生。她的爷爷黄翼升，长江七省水师提督，人称黄军门。老爸黄宗炎，广西盐发道，因正室王夫人不能生育，故另娶了一位乡下姑娘，好为黄家传宗接代。

在这位新妇怀孕后，黄宗炎便前往广西赴任。哪知一年不到，他就因染上瘴气，不治身亡。黄宗炎三十岁，英年早逝，尸骨未寒的他，因膝下犹虚，家族中的一干亲戚，开始蠢蠢欲动，妄想夺其家产。

好在小妾肚皮实在争气，她产下一对龙凤胎，姐姐就是黄素琼，弟弟大名黄定柱。姐弟俩的出生，让众亲戚们悻悻而归。

之后，小妾因身体过度虚弱，不久撒手西去。从此，两个婴孩归于正室王夫人抚养。王夫人对这一姐一弟，视同己出，悉心教育。她相信，因果不虚，就是因为这姐弟俩的到来，才使得万贯家产未能落入虎狼般的亲戚之手。

02

1918年，黄素琼嫁给了门当户对的张志沂。才子配美女，组成一对神雕侠侣。

一般而言，女生对服装，总是有着天然的亲近感，素琼也不例外，她特别爱做衣服。小时的张爱玲，最初的回忆之一，就是老妈立在镜子跟前，在绿短袄上别一枚翡翠胸针，她在旁边仰脸看着，羡慕万分。

想想看，短袄绿色，配上同色系的翡翠胸针，这画风，绝对层次分明，大有看头。哪知，夫君不懂风情，总是嘀咕“一个人又不是衣裳架子”。

说来说去，张志沂还是太不懂女人心。记住，女人的衣橱中，总是缺少一件最适合自己的衣裳，哪怕她家中的矿再多，也是如此。

爱美的素琼，生下一女一子后，便遭婚姻危机。张志沂一副清朝遗老的作派，开始在外与妓女深度交流。一次，素琼与闺蜜，去一家戏院看戏。不经意间，竟看见夫君与一女子坐在一起，脸色突变。

从小出身军门的素琼，哪里受过这等委屈？是可忍孰不可忍，她与张志沂之间暴发了激烈冲突。在1924年，素琼以监护人的身份，陪同小姑子张茂渊一同出国游学。

这，也是素琼向夫君发出的最激烈反抗。一夫一妻，才是婚姻关系最正确的打开方式。不要再幻想左拥右抱，莺莺燕燕，做梦可以，但现实很骨感。

03

上船的当天，素琼还是痛苦万分，她实在舍不得自己两个年幼的孩子，哭倒在床上。终于，她还是踏上了新的征程。

那年，素琼28岁，她嫌本尊名字太土，于是正式更名为黄逸梵。

同在这一年，黄家王夫人辞世，黄家姐弟继承了遗产。弟弟将田产、房产收入囊中，姐姐则拿到了家中的珠宝、玉器等价值连城的古董。

当然，素琼与小姑子的一切费用，均来源于各自娘家分配的财产。有钱，就是任性。

那边，素琼一走；这边，张志沂就将妓女老八，带回张家天津老宅。两人都抽大烟，吞云吐雾，配合默契。后因老八用痰盂打破了张志沂的头，这一家暴事件，直接导致她的出局。

距离产生美，关山阻隔不了张志沂的思念。毕竟是才子，他赋诗一首：才听律门金甲鸣，又闻塞上鼓鼙声。书生自愧拥书城，两字平安报与卿。

为了妻子的归来，张志沂特意把家从天津，迁居到上海。那是1928年，逸梵32岁。

04

1929年，在逸梵的指挥下，一家人搬入花园洋房，留声机里放的是歌剧，客厅桌上摆的是英式下午茶。这里有崭新的钢琴，还有松软的羽绒被，张家的客厅，突然从以前那种戏园子气氛，转为一种西式沙龙的氛围。

只是男主人，还是张志沂，看着妻子唱歌、跳舞、搞交际，他坐立不安，一切都不在他的掌控中。他满脸堆笑，可是内心深知，这是一个与他格格不入的世界。

亦舒师太阐述过什么叫做理想生活？就是不用吃得太好穿得太好住得太好，但必需自由自在，不感到任何压力，不做工作的奴隶，不受名利支配，有志同道合的伴侣，活泼可爱的孩子，丰衣足食，已经算是理想。

而对逸梵而言，最最缺乏的就是志同道合四个字。三观不和，不必相融。在安排好女儿进入黄氏小学读书后，逸梵就办妥了离婚。她得到了海阔天空的自由，开始拥抱新世界。

而前夫张志沂，还是未能斩断旧情，为了与前妻重归于好，他把家搬入与黄定柱的同一弄堂，心底暗自希望小舅子能说和说和。只是哀莫大于心死，最终张志沂娶妻孙用蕃，一个前国务总理的小棉袄，一个著名的后妈。

05

爱玲再见老妈，是在1936年。逸梵这次回国的主要目的，是为了女儿升学问题。她让爱玲参加考试，只待发榜后，就准备带她前往英国留学。

逸梵的弟妹，即黄定柱的妻子，很不解地问这位大姑姐：一个女孩子迟早要嫁人，何必费这么大劲？

逸梵很是感慨，经多见广的她，看尽世事：嫁人是一回事，女人要能自立，就不用看男人脸色，就不会一辈子吃苦！

弟妹一想，自己本是大姑姐嘴中那种吃苦的女人，到底不甘心，找补道：你这样东飘西荡，不也是吃苦吗？

起码我是自由的！逸梵的一席话，是她的心声，也是她走遍天涯的号角。

孤独是生活的礼赠，我爱我的自由。这个世界，总要有些人来做不需要被人理解的事。

06

有人会问：容貌秀丽的逸梵，是否再嫁？没有，但她有过一个要好的男友维葛，英国人，两人联手做生意。

想想看，逸梵，一个大家闺秀，与一个英伦面孔的男子相爱，这异国之恋，搁现在也是需要一番勇气的，何况是上世纪三十年代？

后来的维葛，在新加坡被炮弹炸死。枪林弹雨中，是逸梵为他料理后事，联系他在英国的家人，把他的骨灰运回去。

万千浮华身边过，唯有真爱暖人心。爱一个人，就是要有替他办后事的勇气！

心灵成长导师罗伊.马丁纳曾说——

我生命里最大的突破之一，就是我不再为别人对我的看法而担忧。此后，我真的能自由地去做我认为对自己最好的事。只有在我们不需要外来的赞许时，才会变得自由。

1957年，逸梵在英国去世，享年61岁。1958年，已在美国生活的爱玲，收到了母亲遗物，一个伴她走遍千山万水的大木箱。

箱子打开，摆在最上面的，是一张张装在相框里的照片。爱玲把一张逸梵的照片，递给夫君瑞荷。

我母亲！

她很美！

我不像她，这让她很遗憾。

但在箱子中，爱玲还是发现一张她自己的，母亲最爱的那张照片，是她低眉辗转间，最像母亲的那一张，自由、喜悦、充满爱的心……

我生命里最大的突破之一，就是我不再为别人对我的看法而担忧。此后，我真的能自由地去做我认为对自己最好的事。只有在我们不需要外来的赞许时，才会变得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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