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金莺巧结梅花络,结的不只是络子,还是金玉良缘的同心结
红楼梦第三十五回的后半回,叫作黄金莺巧结梅花络,它体现在一个巧字上,这个巧字是心灵手巧,心思机巧之巧。这回的主人公是莺儿,莺儿本姓黄,名金莺,宝钗因觉得拗口,就单叫莺儿。
或许是不是还有另一种解释,那就是金莺的金字犯了宝钗的金锁,不管怎么说,这一改顿是俏皮生动了不少,也随性自在了,不似金莺太过端庄正式了,不得不说,宝钗对文字拿捏的真是恰到好处。
若说是巧,大观园内大概谁也没有晴雯巧,老太太公开夸奖,“晴雯那丫头我看他甚好,我的意思这些丫头的模样爽利言谈针线多不及他,将来只他还可以给宝玉使唤得。”晴雯的巧更多体现在针线上。
第五十二回勇晴雯病补雀金裘就是其针指水准的最高体现,而莺儿之巧体现在心灵手巧上,会打络子,会编柳篮,莺儿打络子在园子里是出了名的好,探春就找她打过梅花烙,而且晴雯得的是勇字,莺儿得的是巧字,足见莺儿之巧,还要胜过晴雯。
这一节也堪称是色彩搭配的典范,二人一问一答,煞是好看,莺儿道:“汗巾子是什么颜色的?”宝玉道:“大红的。”莺儿道:“大红的须是黑络子才好看,或是石青的才压得住颜色。”宝玉道:“松花色配什么?”莺儿道:“松花配桃红。”宝玉笑道:“这才娇艳。再要雅淡之中带些娇艳。”莺儿道:“葱绿柳黄是我最爱的。”这些色彩闻之令人心情明媚。
这一节可与金瓶梅第五十一回对照着看,潘金莲与李瓶儿央及陈敬济买手帕,李瓶儿要的是“一方老黄销金点翠穿花凤的,一方银红绫绡江牙海水嵌八宝的,又是一方闪色芝麻花销金的。”李瓶儿自从嫁给西门庆就换了一种活法,彻底的痛改前非了,一心一意的与西门庆过,不掐尖要强,不张扬炫耀,她要的手帕也是端庄本分,不求花哨。
潘金莲就不同了,她是时时处处都要占先的,就连瑞香花,她也要比别人多得一支,金莲的是“一方玉色绫锁子地儿销金的,另一方我要娇滴滴紫葡萄颜色四川绫汗巾,上销金间点翠花样锦,同心结方胜地儿,一个方胜里面一对喜相逢,两边栏子儿,都是璎珞珍珠碎八宝儿。”就像是暗夜里的罂粟花,透着一种风情摇曳的魅惑与危险。
如果说金瓶梅里的色彩更多的是带着一种诱惑的话,红楼梦里的色彩更多的是体现了钟鸣鼎食之家的富贵气象,还有青春少女的飞扬灵动与俏丽。
从表面上看,这是一场关于色彩的盛宴,实际上莺儿这个巧字还体现在一个穿针引线上,金瓶梅里有一句俗语叫作穿青衣抱黑柱,意思是说做仆人的要遵从主子的意愿,想主子之所想,急主子之所急,要揣摩主人的心思,主子不能说的话,不想说的话,就代主子传达。
金瓶梅中的春梅,就是这个理论践行的典范,与主子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而潘金莲的另一个丫头秋菊就是不与潘金莲一条心,后来告倒了潘金莲,最后自己也被月娘卖出了西门府。
莺儿就很好地诠释了这句俗语,作为宝钗的贴身大丫鬟,向我们示范了如何做好一个丫鬟,与主子一心一意,除了做好本分职责之外,还要为主子分忧解难,在金玉良缘这个问题上,莺儿更是不遗余力,多次向宝玉推介宝钗。
第八回提出金玉良缘论,注意,第一个散布这一言论的就是莺儿,平时还注意与怡红院的人搞好关系,把茗烟的娘认作干妈,两家关系亲密着呢,这也是为宝钗成为宝二奶奶做铺垫。
第三十五回在宝玉面前夸奖自家小姐,宝玉见莺儿娇憨婉转,语笑如痴,早不胜其情了,宝玉笑道:“我常常和袭人说,明儿不知哪一个有福的消受你们主子奴才两个呢。”这句话说明宝玉已经将自己排除在外了,莺儿却不理论,仍不失时机的向宝玉推荐宝钗,莺儿笑道:“你还不知道我们姑娘有几样世人都没有的好处呢,模样儿还在次。”
恰在这时,宝钗适时地赶了过来,这一段时期宝钗经常适时地赶了过来,宝黛玩笑,她赶了过来,莺儿细说宝钗之事,她赶了过来,午后众人都午休了,她却前往怡红院绣鸳鸯,总之,自从金玉良缘在薛家达成共识之后,薛家不论是薛姨妈,莺儿甚至宝钗都站在了同一条阵线。
可以说莺儿的所作所为,全是在宝钗的默认与默许之下,否则莺儿绝不敢如此造次,不得不说,绣鸳鸯之前的宝钗对金玉良缘是认同的,对于家族的安排是默认遵从的,甚至是积极主动地,不自觉地参与了进来,直到绣鸳鸯梦兆绛芸轩被宝玉梦中一声棒喝,彻底打醒了她。
宝钗一来,就来了个更绝的,宝钗坐下,因问莺儿:“打什么呢?”一面问,一面向他手里去瞧,才打了半截儿。宝钗笑道:“这有什么趣儿,倒不如打个络子把玉络上呢。”一句话提醒了宝玉,便拍手笑道:“倒是姐姐说得是,我就忘了。只是配个什么颜色才好?”宝钗道:“若用杂色断然使不得,大红又犯了色,黄的又不起眼,黑的又过暗。等我想个法儿把那金线拿来,配着黑珠儿线,一根一根的拈上,打成络子,这才好看。
宝钗真是杂学旁收,博学多识,她不但会作诗,懂画,会讲说佛理,就连针黹上的事也这么精通,懂得配色,可见她日常告诫黛玉的,“所以咱们女孩儿家不认字的倒好:男人们读书不明理,尚且不如不读书的好,何况你我?连做诗写字等事,这也不是你我分内之事……至于你我,只该做些针线纺绩的事才是。”
宝钗这些话并不只是嘴上说说的,而是亲身践行的,这一点与黛玉在针黹上只是小玩意儿,一年下来也做不了几回真是不同的,宝钗是真把针线当成事来做的,经常与母亲打点家里活计到深夜。
注意,这里面还有一种隐喻在其中,她说的金线正与她的金锁相对应,利用配色,含蓄地将金锁配玉这一主题表达出来,这样的创意令人拍案叫绝,不得不说,还是宝钗老道,悄无声息地就将金玉良缘这个信息传达了出来,不像是莺儿直抒胸臆,“这个金锁要拣有玉的来配,”不得不说,宝钗真是心机深沉,聪明绝顶,这一回也为二宝日后成婚打下了伏笔。
作者:闲月玲珑,本文为少读红楼原创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