味 · 道：白粥

白粥，食之重器者也。

说起这白粥啊，会被看做是太过平常的吃食，但殊不知它本是与中华文明一样的源远流长。

自出产谷物起，熬煮便成为了重要的熟化方式，那得到的食物形式便是粥了，当时叫“糜”。甚至当时还为“煮糜”发明了一种专门的器具——鬲。

如图，陶质，整体桶状，无盖，三足短粗中空。用时水米入鬲，插入炭火中，待水米胶着时则好。而这基本也得冲着一两时辰招呼了。

您说那把水熬没了是不是就成“干饭”了呀？——还真不是。因无盖，米粒内外的水分是被同时挥发出去的，而不像有盖的锅会先挥发米粒外的水分。所以用鬲把水熬干了就只剩“锅巴”了，而且还是“糊锅巴”。

行了，重点还是味道。之所以说它是食之重器，不是因为熬粥的工夫长，而就是因为这味道：

一锅刚刚熬得的白米粥，入碗呈上。静观之，恍若一团羊脂白玉置于碗中，——还冒着热气。捧于手上细细端详，除莹润剔透之外，微微颤动下尚有胶冻之感。古人是会把这第一碗白粥供神的。

再说这入口，甘醇细腻，丰腴滋润，——你恨不得要嚼两口。轻嗅之，还有淡淡的麦芽糖的芬芳。何等的精致与纯净啊……

好的白粥，是经得起抿着喝的：

在你的舌苔与上膛中间，那一层薄薄的粥膜，在唾液淀粉酶的作用下被分解为麦芽糖与少量的葡萄糖。顿时，你舌苔上的味蕾便开始了一次甜美的幸福之旅。

这种甘甜会有别于一般吃糖时的甜感，——吃糖时的甜，落口是酸的。而白粥的甘甜，是没有落口酸的，而是如山中回响般的悠远下去……

唾液中的淀粉酶被消耗，于是激发了你分泌出更多的唾液，——生津，又开始了……

无论何时，这种口感都算得上是一种最高级的体验。

不能光喝粥不是，再说这搭配。无论同各式菜品配伍，白粥都能让菜肴的体验提升好几个档次。

它就像那一袭婚纱，无论哪位姑娘穿上，都会美丽许多，动人许多……

它就像那水晶的相框，无论哪张照片摆进去，都会显得格外珍贵……

它就像那一尘不染的顶级宣纸，铺好了摆在那儿，净等着丹青浮现了……

你可以先吃一口白粥，三嚼两嚼之后再夹一筷子菜入口，再嚼，——会有一种电影里“淡入”的感觉……

你也可以先夹一口菜，两嚼三嚼之后再来一口粥，——则会有一种“淡出”的感觉……

您还可以在吃两道菜之间，来那么一口粥，告诉味蕾，——换场啦，该下一幕了……

您说，“我是要喝菜粥的！”别急，等到粥就剩一碗底儿了，您再来一筷子菜进去，稍微调拌，吃吧，——此时的白粥就像照相时用到的“柔焦镜”，让这口菜又朦胧、含蓄、曼妙了许多……

所以我们说，配得上好白粥的宴席，很容易吃出一种仪式感来，这种辉煌、隆重之感不是指形式上，而是——在嘴里。

得嘞，我的白粥熬好了。咱们下回再说……

我是空山，这里是空山茶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