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届天津散文杯征文】 布谷鸟鸣是一句通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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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谷鸟鸣是一句通感
江苏 吕焕刚
在我的老家黄海农场,布谷鸟频频叫了,就提示着要收麦子了。
有古人作诗,说是“布谷处处催春种”,那可能是在南方,春早鸟也早,黔东南的侗族大歌里就有一首“布谷催春”,多声部的合唱,无指挥,无伴奏,却把山野里的唤春声声唱得生机盎然,淋漓滴翠,直接唱到了维也纳金色大厅里。曹雪芹有“一声杜宇春归尽”就是春末夏初了,气象和地理更接近我们。农场地处苏北平原,东靠黄海,江南桃花灼灼朗笑了,农场的桃树才扭捏鼓苞露齿。布谷鸟鸣领着暖风一里路一里路试探着来,铺绿染红,尽情着色。有时突遇寒潮,它们就会歇歇,积攒几天。我甚而觉得布谷鸟和农场的麦子有密谋,麦子是布谷鸟叫黄的,“麦子快熟,快快快熟”,鸟鸣有情有意,声声催促,悠长深远,在太阳和麦田之间,划线连接,拉媒促合。麦子一个晚上就点头熟了,一个晌午就黄了。
对于有过乡村生活而久居城里的人来讲,布谷鸟鸣是一句通感,一去几十里的麦浪滚滚,灼热蒸腾,一段没日没夜的倾情倾力,劳碌繁忙。
麦收是从一个动员会开始的。七十年代兵团时期的夏收是要开战前动员会的。从师部开到团部、营部、连部,有线喇叭还天天播。把每个班组的士气鼓足,写请战书,贴挑战书,个个捋起袖子嗷嗷叫,激情像天气一样热烈。学校也开会,孩子们小脸通红地表决心、宣誓,回家准备篮子。
农场的麦子是康拜因收割,机器只剪收麦穗头,留下尺把长的麦秸秆,像刺猬的根根刺。我们是在“刀枪剑戟”中找麦子,一天捡拾下来,胳膊上都是红跑道。拾满一篮就到地头称一下,老师记下斤两,日后奖励。田地阔大,无遮无拦,布谷鸟边叫边飞,丈量着天际的高远,孩子们戴着大草帽,像麦田里游动的蘑菇。休息期间,我们坐在蒸煮的地里,被热浪包裹着,流着汗。我们用父母的军用水壶喝水,有的还揪几片薄荷叶子泡在里面,企图清凉一下。有小姐姐脸被晒得红红的,走了几里路,一块田一块田地找,给弟妹送水喝。我们怂恿同学把麦穗塞在袖口处,使劲甩,使劲甩,麦穗逆向上行,疼痒的同学哇哇叫。还做手工游戏,拔一根野胡萝卜花,去掉花朵,剩一柄伞骨,再用益母草的花瓣,插入伞骨,一圈插好,很像陕北高原上那些踢腾着舞步摇晃举着的花伞。一天下来,回家倒头就睡,迷迷糊糊中被人摇醒。夜里回家的父母,带回连队里发的几个肉包子,几根油条,这些都是平常难见的美味,闭着眼三口两口地吞了,有时手攥半截油条就睡着了……
我拾麦穗最多得过三个本子。封面是陈永贵,头扎毛巾,一手握钢钎,一手举锤子,倾斜倾力,后面几笔勾画了了,表示群山绵延。这个朴素的劳动姿态,曾引领鼓舞过亿万中国人。
麦收是从康庄公社人补完最后一个芦席篓子开始的。芦席篓是芦苇做的,看似软趴趴,实有韧劲,很能装载。公社人拿它当个宝,赶集、下地、走亲戚。我甚至看过装不满周岁的孩子,女人背在身后在大晒场上打连枷,一下一下地拍打麦穗和大地。由于取材方便、低廉,更由于只有公社人用,芦席篓子像犹太人大卫之星的胸标,成了康庄公社人的标识。
公社的妇女和孩子背着芦席篓子去拾麦子。他们都是一个庄子的,必须成群结队,相互照应。在田头地尾,在树林里,静静地候着,热切地盼着。“放门了”,是谁挪用了这个词?像一个特赦令,他们像一群饥饿的麻雀,“呼”地一声扑进麦田,不停地啄食。拾麦子的情节是,弯腰右手捡起一条,不待起身,左手又拾起来一支,双目炯炯,探照前行,幸运在几步之内,总碰到意外惊喜。也像赶小海,大潮退去,遍地是宝,谁个捡到谁个留。麦田不是公社的,麦子就有了身份属地。在这个季节,公社人缩身藏匿,躲闪卑微,国有的农场人可以随意呵斥他们,烧掉他们的篓子,甚至捉他们去大晒场上劳动。曾有一个钓黄鳝的人,手执打蛇棍,从沟埂远远走来。一个十多岁的公社女孩子紧张地逃跑,遇着一条河,却不想丢掉半篓的麦子,被淹死。我们去看,一张芦苇席子覆盖,漏出一双脚,惨白的像两块石头……我们拾麦穗是为了老师的一两句表扬和奖励,只是偶尔的一种尝鲜调剂,带着一种集体游戏的新奇和兴奋。公社孩子为一粥一饭劳动,一日不做就会饿肚皮,他们在别人的麦田里,小心翼翼,一步一叩首地捡拾生活和未来。
收麦子的人不论怎样仔细,大地上总有遗失的麦子。麦子在泥土上静静地躺着,像一枚金色的箭镞,是为穷人和鸟雀准备的。再丰饶富有的年成,都会有吃不饱的人。
远离农场几十年了,但每到这个季节就隐隐有些焦灼,常常查看天气,不自觉地抬头,看看变幻莫测的风云……
每个周末买菜,我就喜欢光顾菜场周边游动的摊点。带着红袖标的人对他们指手画脚,掀翻筐子,撅断秤杆,肆意驱离。东边赶走西边出,像打地鼠的游戏。他们用着临时起意的包、篮子和什么什么袋子,卖着最新鲜也是最便宜的蔬菜。从他们笨拙慌乱的动作里,还有游离谦卑的眼神里,我读懂,他们就是那些曾在农场麦田里拾麦的孩子,如今老了,依然在别人的城市里,捡拾繁华喧嚣中红男绿女不屑一顾的生活遗漏,供养自己老无所依的最后一段时光。
水泥房子可以越长越高,直到变成银行的模样。一部手机的价位可以是一亩地一年的收成,演一部戏可以赶上几辈人的财富……但麦子还是那个麦子,几百年还是那个身量。完全靠刨土生活的人一直都是被摁捺在土地上,与地平保持一线。大地不能摇晃,江山才会安稳。
麦子已经习惯匍匐在大地上,做富裕和繁荣的奠基,仰望了许多许多年。
有位老人曾经有个梦想,有一天能坐在禾下乘凉,孩子们手拉手地游戏。这梦想是否也能像布谷催春,引来万物复苏。禾苗成树,不但收获累累硕果,那也将是一群人挺直腰杆,长成了一个崭新的高度。
吕焕刚,江苏省作协会员,做过教师、工人、编辑,现供职于企业。已发表诗歌、散文、新闻等稿件数千篇,多次获全国散文大赛奖。
附:【大赛公告】 ‖ 关于举办首届“天津散文杯” 全国乡情散文大赛的公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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