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遵义杯”第五届《中国最美游记》入围作品:秋天，到汉丰湖边吹吹风​II于光明（重庆市）

☆秋天，到汉丰湖边吹吹风☆

☆于光明（重庆市）

驻足于亲水栈道上，我的心思完全被那一枚荷叶给镇住了。惊叹于她的长生不老，风韵宛然。在“棉怕八月连阴雨”的白露时节，汉丰湖边的荷塘，已是残荷满塘，满塘残荷。可她，却依然那么葱绿。也不知道得了哪一脉地气的滋养，如此的精气十足。也或许，她压根就是荷花仙子的绿纱裙吧，时令于她的葱绿又有什么意义呢？她是凝固了的韵律，凝固了的色泽，这方水土，如此滋润细腻，哪里允许她褪色，甚至翩然而去。

一阵风吹来，一阵深秋的凉风粼粼地吹来。还是那枚荷叶，高擎葱绿大伞的荷叶，鹤立鸡群的荷叶沙啦地欢笑着。欢笑，多么欣喜，多么美妙，仿佛故人的久别重逢，仿若前世的因缘邂逅。我看得见，她抿着嘴唇，努力地保持礼数的矜持与周到，而欢喜还是溢出来了。溢出来的欢喜透着浑身的雍容与典雅，透出大家闺秀的气质与风范。

伫立与遐想就这么绵延着，似乎忘记了今夕何夕，此处何处。一股更劲道的风扑面而来，那枚荷叶高高地飞舞着，猎猎似高原上的经幡在欢欣地颂读密密麻麻的经文。在她的带领下，满塘的残荷也都跟着，和着，不住地摇曳起来。风，也让我从无涯的遐思中拔了出来。不错，我就伫立在波光潋滟的汉丰湖边，伫立在阳光粲然的秋天的午后。我，又回到了眼前。深秋的风从我的鼻梁，从我的耳廓边拂过，我似乎捕捉得到她滑行的姿势，若汉丰湖的水一样轻盈和清凉。就在它咝咝地将要过去的时候，我抓住了它的尾巴，这么清爽的味儿我是舍不得轻易放过的。感叹于人到中年，心思也越来越被磨砺得坚硬了，多么地渴求这温软的抚摩，哪怕借着它做个清梦也好。而我更相信，每个人的内心里都会渴求童心不泯。只是当我们的脚步走出了这“城中的湖”，走出这恬美与静谧之后，那边市井的喧嚣与穿梭，形色与味道，世俗与纠葛，又会一棍子将我们打回原形。

那就依旧伫立着吧，这边风景独好。抓住风儿的尾巴，把它拽进心湖的涟漪。也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一个激灵——秋天，到汉丰湖边吹吹风。捋着粗短的胡须，感觉得到，心湖中那腾起的浪花，裹夹着的自鸣得意。我不是个洒脱的人，却自以为酝酿出了洒脱的诗句。心里头默念数遍，生怕一停下来它就飞走了，飞得无影无踪。面对这意外的收获，就如一位琢玉的工艺人捡到了一块素玉，翻来覆去地掂量着，最后决定，拿它来做此文的文题。

而当我提起笔，在素白的纸面上面对波光粼粼的汉丰湖时，如何地下到笔端，心里还是茫然一片。心思远不如面对一枚荷叶时那么神思凝聚。幸好，我抓住了风儿的尾巴。

连绵不绝的风儿从湖的那边吹过来，不，是滑过来。像绸丝从江南女子如藕的指间滑过，轻轻柔柔，若有若无。当你还没品咂出它的味儿来，它早已翻过了一页，可你分明还感觉着它的细腻温婉，就在时光的流里柔柔地轻笑，柔柔地微漾。当你还在静默地思忖的时候，湖面的粼粼波纹一片赶着一片地向这边涌过来，在阳光照耀下闪着灿灿的金光。此时的汉丰湖俨然苗家女儿浑身的银饰，叮当闪烁——那种闪烁的妩媚是听得见的。而微微漾起的清波却是那一回眸的温柔，不胜凉风的娇羞的温柔。

此时昂头看天，天是棉花的团，棉花的白，衬着蔚蓝的底子，我站在了拉萨河边吗，站在了一代情僧仓央嘉措曾经驻足凝目的地方？哦，那可是一方神山圣水，或许，只有我的冥想能够到达。看对岸大觉寺的宝殿脊甍，刘伯承纪念馆的琉璃飞檐，巍峨雄峙，在蓝天白云下日夜俯瞰着水波浩淼的汉丰湖，时空，又怎么能够不错位呢？也许，这就是“意在心中”的汉丰湖的无上妙境吧。

漫步在亲水栈道上，湖水就在脚下，风儿吻着面颊，和风徐徐，微波粼粼。不急不缓的脚步书写着一种慢节律的生活。风儿，还是风儿流水般地滑过，滑过又滑来。我能够看见的风儿就是这湖面上的波纹，波纹的前面是波纹，波纹的上面是波纹。你永远不知道它来自哪个原点，又将到达哪个终点。浸淫其中，似有所悟，却“欲辩已忘言”。难道，我竟到达了“悠然见南山”的无我之境？

我摇头，再摇头。我达不到，永远也达不到那样的禅境。被风推送的湖面其实就是我的心湖。心湖，是禁不住风的，哪怕粼粼细细的微风。那么，倘若无风呢？这么问的时候，风真的就过去了。再细瞧眼前的湖面，呈现的则是无风无浪的样子，一派恬美静谧，天光云影，四围山色全都能够照见。倒影的沉暗与碧水的鲜亮，又俨然一幅动静转换的太极图，静中寓动，动中若静，共同书写了这一派蕴涵至理的诗情画意。湖面有这样的至理，有这样的诗情画意，心湖呢？这样的问题，怕是永远也没有答案吧。

我倒想起了庄周梦蝶的寓言，真希望能够化成那只“蝶”，希望我的心湖就是此刻的汉丰湖，无风无浪，就让辽阔的恬静去彻底平息心湖的微澜，让它空明宁静得能够照见湖畔的熙熙攘攘与蝇营狗苟，而我，却只是平静如镜。

也许，称梦想更准确，梦想成为汉丰湖就好。“湖在城中”，湖岸上的车水马龙与它就在咫尺，而观其情志似乎又远在天涯。它丝毫不会因为那边的热闹喧嚣而泛起惊涛骇浪，它只钟情于清风明月山岚晨露，它是那么地淡然泰然悠然怡然逸然超然。

超然的还有眼前的塘荷。昨夜的月色早已隐去，往日的荷花也杳然无痕，甚至还能够搜寻到耷拉在浮萍上的枯叶。可是，我却读不出它眼里的凄凉。秋风中，它们照样哗啦啦地欢笑，照样飞舞着阔大的手掌。它们只用行动诠释生的哲理：在自然的节令面前，没有理由哀叹。就算罕见地来一场冬的大雪，我相信，它们一定会抖掉身上的积雪，然后用冰雕的微笑去迎接雪后初升的第一缕阳光。因此，当我的目光停留在那一片枯叶上时，心里却在拥抱一种温暖。骨子里的温暖哪在乎怒放与凋谢，茂盛与枯萎？

就在我愣怔的时刻，那一片枯叶乘着秋风跳起了欢快的舞蹈。沙沙的笑语似乎让我听见了生命的律动，若扑在桑叶上的春蚕蠢蠢地滋长。这样的联想或许过于矫情了吧。滋长也好，枯谢也罢，不过人的分别心罢了。想起佛经所讲的无我相，无他相，无分别相，那沙沙之声倒成了无情的嘲笑，多么可笑的人儿。

还是风儿，只有风儿，无始无终地伴着依然故我的汉丰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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