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场月影花光的春梦——观张锦平《贵妃醉酒》戏画作品随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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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场月影花光的春梦

——观张锦平《贵妃醉酒》戏画作品随感

罗晓雪

那年在百花亭畔,他约她一起赏花饮酒。

她等了很久,可他一直没有来。        

后来她喝醉了,以为自己是离开月宫的嫦娥。

其实,她不过是被囚禁的金丝雀而已。

醉与醒,对她来说并没有分别。

她短暂的一生,也只不过如一场自欺的春梦。

——题记

一直喜欢京剧《贵妃醉酒》那极尽华美浪漫的艺术风格,犹如一场珠辉玉丽、绚烂多彩的视听盛宴。这个故事曾激发无数画家的创作灵感,几百年来佳作层出不穷,似花柳争妍。

其中张锦平女士运用单色创作的《贵妃醉酒》,在诸多色彩繁丽浓烈的同题材画作中脱颖而出,显得格外与众不同。

《贵妃醉酒》

这幅画以清新明透的粉色调为主,无论人物服饰还是身畔梨花,皆是如此。

色彩,是美术活动中最具感染力的艺术语言,也是作者表达个人情感和内心世界的重要手段。正所谓“设色妙者无定法”,在艺术创作中若是太过循规蹈矩,完全根据实际物象不加思考去赋色,反倒失去了鲜活灵动的味道。

在我主观审美认知里,粉色,是青春萌芽悸动的颜色。如《牡丹亭》里游园的杜丽娘,又如《西厢记》里听琴的崔莺莺,天真热烈中带一丝妩媚。少女怀春缱绻心事,化作漫天纷飞的桃花雪;粉色,又可以是香艳旖旎,足以撩人遐思的颜色,如徐克电影《青蛇》里思凡的白素贞,风情、妖娆、魅惑。

因此,初读此画时,我所感受到的只是贵妃娘娘杨玉环纯粹的美。月下醉酒的佳人,在几簇梨花掩映之下,媚色艳态尽现。那轻薄柔软的纱衣披帛,更衬出她的秀骨丰肌……正是“云想衣裳花想容”的绝色。

作者以梨花配景,想来是因为那首耳熟能详的《梨花颂》之故吧?

“梨花开,春带雨。

梨花落,春入泥。

此生只为一人去,

道他君王情也痴。

天生丽质难自弃,

长恨一曲千古思,

长恨一曲千古迷

……”

世人幻想中李隆基与杨玉环的爱情,或许就是如此至真至纯、荡气回肠,是长生殿里许下的海誓山盟,上穷碧落下黄泉的耿耿长恨。

而此画无论笔墨技法或审美意蕴,都别具一格,不落前人窠臼。张女士采取半工半写的形式,色与线巧妙结合,将凤冠和片子等京剧元素融入画中,徒增几分繁缛绮丽的装饰效果,却绝无半点突兀。

她以胭脂曙红糅合成或浓或淡的粉,染遍贵妃的凤冠和衣裙,画面弥漫着烟润氤氲的醉意。最绝妙的是贵妃朦胧醉眼处那一抹红晕,实属画龙点睛之笔。

她所勾画的人物轮廓和衣纹等线条,纤细柔韧而简洁,宛若游丝飘荡,有几分“摇漾春如线”的味道。虽隐约有断续之处,气韵却始终连贯。

这样的佳作,无疑是值得反复欣赏的。然而当我细细品味之后,却愈发感到莫名凄惶。

画中的杨玉环,眉目之间分明隐含幽怨。而那深深浅浅如碧桃的粉红色调,竟给人一种冰寒彻骨之感。

这个女子,仿佛是大唐繁华盛世的象征,承载着万千文人墨客恣意纵情的想象。然而没有谁,看得到她的寂寞。

贵妃醉酒的故事,其实原本便是凄酸的。

她在等。他不来。

等一个人,百转千回万般熬煎,那种滋味有如蚁噬。

空有“三千宠爱在一身”,她却如笼中鸟,摆脱不掉命运枷锁,一生都不自由。而那个被皇权羁绊的男人,曾给她无限恩宠,享受不尽的富贵荣华——到后来,这一切却都化为马嵬坡前声势浩大的华丽殉葬。

透过张锦平女士这幅《贵妃醉酒》,我隐约听到甜润婉转的戏腔,袅袅唱着“人生在世如春梦,且自开怀饮几盅”。一霎间,渗透了生命的苍凉。

不知为何,此刻我心底忽然涌现出王菲《色盲》的旋律,声音越来越大:

“沿途在看着灰的灰濛,艳便艳红,我急于找谁带路。

沿途在这么我看我的,多么感动,并未令你哭。

……

原来在困着灰色街灯,步步艳红,你怎么可能带路。

从来便这么我看我的,多么感动,并未令你哭。

……”

同样的自欺欺人,同样的哀而不伤。安静,但戳心。

你瞧那画中人,兀自沉醉在那一场月影花光的春梦里呢。那铺天盖地的粉色,仿佛是万紫千红毁于一旦之前,最后的荼蘼怒放。

2020年6月2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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