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是好爹,只是我没有尽好孝心(3)
晚上8点多的时候,冰棺送到了。于是把爹抬到冰棺里,然后又把冰棺移到堂屋正中间。爹头东脚西。冰棺前面摆着供桌,供桌上点着两支长明灯,摆放着馒头之类的供品,还有一炉香。爹的遗像就摆放在长明灯的正中间。
在冰棺的东西两侧,地上都铺了一些谷秸,再在上面放好褥子,好让爹的子孙跪坐在上面。男的在东,女的在西。
我跪坐在东边,泪眼朦胧地凝望着爹的遗像,在跳动的烛光的映照下,爹还是那么红光满面,慈祥地微笑着,看着他的儿女,看着他的小院,仿佛不曾离开。然而那个“嗡嗡”作响的冰棺正冷冰冰地提醒我们,爹已经可改变地越走越远了。冰棺上的那层薄薄的透明盖子,分明把爹隔在了另一个世界。
我不由得想起小时候的一件事。有一次跟爹去彭城赶会,爹骑着自行车,我跨坐在自行车的后架上。当我们下了白点坡开始拐弯的时候, 有一段路因为低洼积水,路面变得坑坑洼洼、沟沟坎坎,很不好走。我体谅爹,就一声没吭自己跳了下来,我以为爹能感觉到车轻了。但是爹没有发觉,自顾自地往前骑去了。我也不吭声,在后面跟着,距离越来越远。爹快到陶瓷一厂时候才发现他的儿子丢了,于是就在路边等。而我,也没过多久,就追上去了。
而现在,不要说让爹骑自行车带带我,就是让我爹跟我说说话,也做不到了。
在接下来的几天里,我爹的生前好友,杨家的本家族人,我们家的各路亲戚,我们兄妹的朋友同学,以及左邻右舍都来吊孝。有一些女眷就陪娘在堂屋东间说话,她们都说爹是一个老实的人。
确实,爹比较老实,也因此在村里厂里经常受欺负。但是,泥人也有土性,我知道爹生起气来瞪起眼来也非常怕人。大概是我上初中之前吧,有一天晚上,我和小伙伴受到村里较大孩子的胁迫,他让我把抱着的双臂放下,我就放下了。后来这事让爹知道了,他瞪着眼对我吼道:“他让你放下你就放下了?你怎么那么听话?你的手是端着豆腐的?!”即使是在夜里,我依然看到了爹瞪着黄眼珠的凶恶样子。因为同样的事发生在我哥身上,我哥就同那个孩子打了一架,打掉了一个门牙。大概在爹的眼里,我哥是英雄的,而我就比较怂包。也可能就是因为这一点,爹有点不大喜欢我。
4月23日出殡的那一天,响器班在前面吹着悲伤的调子,我哥举着花圈走在前面,左右两侧由两个人搀着。我跟着我哥,两边也有两个人搀着。我身后是我嫂子我媳妇我儿子我侄子侄女等人,再后边就是由车拉着的爹的棺材。从我家到坟地要停三次,每次停下来,我们就伏在地上痛哭一回。每一次我都号啕大哭,涕泗横流。
我的手触到村里经过硬化的路面上,就不得不说爹的一个小小的善举。爹每次从地里干活回来,背着镢头或锹。只要让爹看到一个路上新产生的坑,妨碍了人或车的行走,他就会停下来用工具弄点土石把坑填上。
到了坟地是下午1点钟,阴阳先生说再等等,于是就一直等到2点半才开始下葬。很快地,挖土机就堆起了一座高大的新坟。再往后,我们就烧了纸,放了鞭炮,向爹磕了最后一遍头。我站起来,环顾四周,这块地有十多个坟头,地里开满了黄色的鲜花。爹的坟的后边,是我爷爷奶奶的坟。想来,爹是不会感到寂寞的。这里的环境也不错,离村也不远。爹大概也不会感到太痛苦,因为他也很乐观幽默。
2015年,爹脑梗住院的时候,他向病友讲了这样一个笑话:有一个人,他娘病重在床。一天,他把收废品的叫到家里。收废品的各处转了转,没有发现什么,就问他:“你家废品在哪儿?”他指着自己的老娘说:“那不是?”
爹是一个老实的人,不管多穷多艰难,没有偷过抢过,没有占别人一点便宜。爹是一个善良的人,没有和别人争过吵过,总是以他微小的能力,温柔的对待这个世界。爹是一个开朗的人,每次我离开家,他总说:“各人有各人的事,想留也留不住……”
愿老爹在天国里不要受一丝苦!
悲兮痛兮,我失怙兮!
父兮爹兮,魂兮归来!
我爹的大名是杨秀明,一个文雅有追求而不事张扬的名字。小名叫木全,大概是命里缺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