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爱玲《小团圆》:情欲和性,荒凉人生中唯一一把火
《小团圆》1976年初稿写成,2009年首次出版,作为自传体小说,书中有诸多以张爱玲亲历事件为蓝本的情节。
例如与汉奸胡兰成相爱、将成型的胎儿引产冲至下水道、母亲与姑姑曾计划共侍一夫、弟弟是母亲婚外情的产物……
被文艺理论界放进神龛的张爱玲,不留情面地揭发自己,撕扯开家族隐秘,展现与传统道德相悖的人生价值观,抒发对人生的独特感悟。
新旧时代交替之际,生于“红楼梦”般腐朽败落的大家族,接受西方高等教育洗礼,战乱中自谋生路,张爱玲成为了中国近代早期高知女性。
《小团圆》中的“情欲”主题,展现了张爱玲家族两代女性“性意识”的觉醒:她们对性体验的重视,对性的主动、享受及利用。
书中的九莉、蕊秋、三姑分别对应现实中的张爱玲、张爱玲母亲、张爱玲姑姑,书中的邵之雍对应现实中的胡兰成。
第一代女性
九莉和三姑聊天,三姑一句:蕊秋不知道打过多少胎,九莉愣住了,母亲在她面前强调反对发生关系,甚至偷看她洗澡,查看身体是否有异,原来是自己吃过不少亏。
接着又一句“那范斯坦医生倒是为了你”,九莉恍然大悟,那时她生病,母亲怨恨地说:“你活着就是害人”。
蕊秋过惯了贵族日子,手头上再困窘,教育医疗都要最好的。用性关系换来价值高昂的免费医疗,蕊秋没有良心上的愧疚,只是这份母爱的付出,让她倍感压力。
蕊秋是冲破旧式传统与婚姻,独自留学、多年异国打拼的现代化女人。貌美的她不乏追求者,九莉看到过一抽屉的情书,看到过男人追逐她的狂热眼光,看到过蕊秋与人暧昧的场景,看到过凌乱的卧室。
与专门用身体换取利益的女人不同之处在于,蕊秋在精神和心理上都能同与之交往的男人保持平等,在经济上也超越一般男人。
点评民国女作家苏青时,有人曾说过这样的话:男人总觉得他们不欠她什么。同她在一起很安心。
这句话用在蕊秋身上也十分合适。蕊秋舍得下女性的软肋:家庭、孩子,对方不是她真正可依靠的,她照样打包行李走人。九莉的父亲坐吃山空,活在历史旧梦里,蕊秋扛住世俗压力与他断绝关系。
三姑笑话她是“全球漂流家”,总是在各国漂流,蕊秋是为了实现自由与个人价值漂流,她迈着三寸金莲学滑雪、学游泳,去新加坡做皮包生意,去印度给总理妹妹当秘书。
蕊秋一生过得精彩,旅程中遇到各式各样的男人,她享受情欲的欢愉,也承担痛苦的后果。相爱时,她主动享受性,必要时,她利用性,对人生始终保持一种主动态度。
第二代女性
九莉是美妇人蕊秋生出的丑小鸭,性格内向敏感,交际圈很小,平日写作为生,几乎足不出户,25岁了还没谈过恋爱,却写恋爱小说出名,她在寂寞中等来了第一份爱情。
相爱后,邵之雍对她说:那时看了你的小说,我在心里告诉自己,即便是男人,我也要去找他,所有能发生的统统都要发生。
邵之雍是已婚男人,比九莉大上十几岁,他成熟的技巧给了九莉毕生难忘的体验,哪怕知道他滥情自负,品性不纯,九莉依然在身体上迷恋他。
对邵之雍而言,他征服了一个有背景的才女,对九莉而言,从被动到主动,她享受被征服的感觉,既羞耻,又迫不及待的颤抖着接受。
第二份爱情到来,九莉有了另一种性体验,身体被人捧在手心疼爱,九莉感受到春风化雪般的温暖,可惜曾与邵之雍有激烈关系,九莉受伤,自嘲“残花败柳”,现任黯然退出恋爱,对九莉来说,性带来的快乐和羞耻是并存的。
透过旁人的眼睛看蕊秋的情欲与性,有朦胧感和堕落感,但九莉的情欲,是直白火辣的,那种颤栗炙热的感受,是九莉荒凉人生中唯一一把火,点燃她孤寂的生命。
女人谈性
情欲和性,向来是张爱玲写作重要的主题,她笔下,有压抑性欲,成为疯子迫害儿女的角色,有不解性事,逼死丈夫的角色,有为逃避战乱带来的不安全感,以性为乐的角色。
对于两性生活和男女性心理以及性所承载的人生意义,张爱玲有精准的把握,无论战乱或和平,她洞悉一个道理:人生的所谓'生趣’全在那些不相干的事。
性是最基本、最真实的人生内容,那些极致的体验,是张爱玲生命中抹不去的亮色,纵使她看透再多人性,对一切人世俗情都淡漠了,也无法抗拒人的动物性。性是埋藏在基因深处的快乐。
张爱玲从个性解放的角度看待情欲与性,年轻时的她,还曾为此带来的麻烦而烦闷羞耻,但老年后的她,细致写下如此隐私的体验,心底怕是只有一句:我享受过了,我很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