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话《帝鉴图说》｜明朝最顶级的绘本读物，苦心孤诣却适得其反
如今绘本读物成为孩子教育的最流行读本。
而早在明代，有这样一本绘本读物，其编者乃是当时帝国最顶级的人才，而其读者更是帝国的最高统治者。
这就是《帝鉴图说》。
明朝历史上奇葩皇帝特别多，万历皇帝可以说是一个很典型的代表，他是明朝在位时间最长的皇帝，同时也开创了二十余年不上朝的记录，明朝由盛转衰正是由其一手而造成的。
万历皇帝朱翊钧是明穆宗朱载垕的第三个孩子，而在他之前的的两个哥哥在他出生之前就先后夭折，所以他一出生就被视为帝国的接班人。尽管其父亲明穆宗晚年沉湎酒色，但对这个儿子的教育却是毫含糊，出生之后明穆宗一直将他带在身边亲自督学，同时还为他选择了一批学识才干均是顶级的辅导老师。
作为帝国的未来统治者，朱翊钧生来聪慧，如果一直延续着这样的教育路径，他的成就可能会不可限量。但是不幸的是，在他十岁的时候，其父朱载垕由于长期沉湎于修仙等道术，最终成仙不成而撒手西去。
十岁的朱翊钧就此匆忙登基之后。作为一个小孩子，对他的教育问题成了帝国的股肱之臣的头等大事。而在他即位之初，张居正在当时的乱局中脱颖而出，取而代之成为了当时帝国内阁首辅。很快，在张居正的亲自主持下，联合当时的吕调阳、马自强等人特意为小皇帝编写了一部绘本读物，图文并茂的《帝鉴图说》就此出炉。
圣哲芳规-任贤图治
这本书并非板着面孔说教，而是针对朱翊钧的年龄量身打造的一本读物。在编排上可谓是绞尽脑汁，从正反两面选择了各个不同的典型事例，通过一个个小故事去诠释作为帝王治国之道。从其篇目上就可以看出其匠心，全书分为上半部《圣哲芳规》八十一篇，下半部《狂愚覆辙》三十六篇，篇目数暗合《周易》术数之阴阳之道。而每篇小故事均取四字标题而概括其义，文字浅显易懂，书中事例上启尧舜时期下至宋朝某年，比如如上半部任贤图治、谏鼓谤木、孝德升闻、揭器求言、下车泣罪、戒酒防微直至烛送词臣等八十一则故事从正面阐述作为一个帝王的治国理政之道，而下半部如游畋失位、脯林酒池、革囊射天、妲己害政、八骏巡游、戏举烽火、遣使求仙、焚书坑儒至任用六贼等三十六则故事从反面提醒一个帝王必须汲取的教训。而且为了配合小皇帝的阅读理解能力，特意找人绘制了精美绝伦的插图，这些插图不必说肯定是当时帝国之中的绝顶丹青妙手，不过可惜没有留下其名，但从这些画作来看，无论是人物还是亭台楼阁，无论是透视还是结构布局，都呈现出极高的美学品质。张居正进《帝鉴图说》疏中说的十分明白：
臣等闻商之贤臣伊尹告其君曰：“德惟治，否惟乱。与治同道，罔不兴；与乱同事 ，罔不亡” 。唐太宗曰：“以铜为鉴，可正衣冠；以古为鉴，可见兴替”。臣等尝因是考前史所载 ，治乱兴亡之迹 ，如出一辙。大抵皆以敬天法祖，听言纳谏，节用爱人，亲贤臣，远小人，忧勤惕厉即治。……，略仿伊之言，考究历代之事。除唐 以上，皇风玄邈，纪载未详者，不敢采录。谨自尧舜以来，有天下之君，撮其善可为法者，八十一事；恶可为戒者，三十六事。善为阳为吉，故用九九，从数也；恶为阴为凶 ，故用六六，从阴数也。每一事前，各绘为一图，后录传记本文，而为之直解 ，附于其后，分为二册，以辨淑慝。仍取唐太宗古为鉴之 意，僭名曰 《帝鉴图说》，上呈睿览。……
圣哲芳规-谏鼓谤木
在这样的皇帝启蒙读本的熏陶下，小皇帝的三观按照一代明君的标准塑造着。
而年少的朱翊钧也不负众望，年纪小小的他为人处世颇有一代贤君的风范。而且有着张居正的亲自答疑释惑，信手拈来的故事更是增添了教育的成果，比如小皇帝朱翊钧一次就唐玄宗在勤政楼宴请安禄山的故事，就勤政楼这个楼名而谈开来，张居正立即以明世宗嘉靖皇帝为例，从他早年励精图治说起，并与他他后期崇尚玄学想对比，循循善诱引申出善始更要善终的道理。在这样的教育之下，小皇帝朱翊钧在懵懵懂懂中潜移默化地受到了不小的影响，其行为举止颇具帝王之范，比如《明神宗实录》中记载，在万历二年（1574年）一次文华殿中，朱翊钧问张居正元夕的鳌山烟火是否是祖制，张居正于是从事情的来龙去脉说起，在得知这并非祖制之后，于是朱载垕便取消了元夕时这样的烟火盛会。
一切似乎都按部就班地都按照这张居正设定的路线图在发展着。
而在这期间，张居正更是尽心尽力两手抓，一手抓皇帝教育，一受抓国政治理。
圣哲芳规-孝德升闻
而朱翊钧也对张居正信任有加，“大柄悉以委居正”，在君臣兼师徒的特殊关系中，张居正在朱翊钧的充分信任和鼎力支持下，得以在政治经济改革中大展宏图，从“考成法”到“一条鞭法”的实施，使整个国家摆脱了明穆宗后期的颓势，从而一举开创了“万历中兴”的大好形势，一切都欣欣向荣，呈现出国富民强的局面。
不过，这一切随着张居正的去世很快便实现了反转。万历十年张居正去世，朱翊钧正式乾纲独断之后很快便改弦易辙。翻脸如翻书，万历十二年（1584年）全面清算张居正，其手段之凌厉可谓罕见。万历十四年（1586年）之后，更是从此沉湎酒色，并渐渐开启了长达二十余年不上朝的空前绝后的先例。
不可否认朱翊钧是个聪明绝顶的人物。或许前期扮演好人太累了吧，亦或许他自认为自己有资本去彻底放飞自我享受生活，此后的朱翊钧更是变本加厉地折腾着。他的一生可谓活过两次，将《帝鉴图说》中正反两面统统扮了一回，前十年可谓执行《圣哲芳规》的标杆，此后就不折不扣地扮演着《狂愚覆辙》种的角色，将大明王朝推向了加速堕落的不归之路。
由万历皇帝的前后判若两人来看，张居正以《帝鉴图说》为蓝本的教育培养计划无疑是彻底的失败和破产，兰因絮果的结局叫人大跌眼镜，这是张居正始料未及的，也让后来人百思不得其解。
圣哲芳规-褒奖守令
狂愚覆辙-金莲布地
就《帝鉴图说》这本书来说，在帝王教育甚至普通人的教育上都具有一定的借鉴意义，清代的皇家教育中也将这本书列为帝王幼年时的必读教材。很显然，从教材编撰上来看，这本书确实有着可圈可点之处，符合儿童教育特点，通过图文并茂的故事阐述着一个个做人做事的道理。而张居正看上去似乎循循善诱教育方法也无太大的问题，但其实他在教育小皇帝的过程中未免不自觉地流于过于严厉和刻板，大多还是采用灌输式的教育理念，有点拔苗助长的急切心理，而不能从换位思考的角度出发，给年幼的万历皇帝一定的思考和试错的空间，于是从教育结果上来看，这样苦心孤诣的结果最终适得其反。
狂愚覆辙-应奉花石
狂愚覆辙-任用六贼
究其原因来说，除了万历皇帝本身的个性特点之外，张居正过于功利化的教育目标的设定一定程度上造成万历皇帝的逆反心理，这样的故事至今也屡见不鲜。还有更重要的一点原因就在于皇权和相权天生的龃龉之处，而张居正只是一个臣子，尽管是帝师，但万历皇帝的权力是承其父而来，某种意义上说，他的皇权的获得与张居正并无太大干系。而在在张居正权力如日中天之时，他的所作所为尽管是为了帝国的命运考虑，但一定程度上对皇权是一种天然的伤害。正因为如此，万历皇帝才会如此翻脸不认人地去全面反攻倒算张居正，而人性之恶的“潘多拉魔盒”一旦打开，其产生的破坏力更是反弹出巨大的能量，为了彻底树立皇权的威严，万历皇帝更是一不做二不休，以让人瞠目结舌的方式彻底与早期的励精图治的形象一刀两断。此中的教训，不可不谓深刻，这一切其实对今天的孩子教育来说都有着一定的启示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