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家印象(二) 小村趣事
我们的村子西边高,东边低,西边是埠,不是很高,满地是碎石头,庄稼也不能种。地里的土往下挖不了多深,就是红色的了,有人就管村子叫红庄子。
村子不大,总共百十户人家,村子西头和东头是一些杂姓人家,村子中间就都是我们一姓的了,据说,往上推几代,就是一家人。在爷爷那一辈人里,是按序排下来的,我爷爷兄弟两个,在大的家族里排行老五和老七,我们小时候也随着其他人一起叫五爷爷七爷爷。我们家的后边是六爷爷家和三爷爷家,隔着窄窄的一条街,一家做饭,香味就会飘到另一家里。
我们家的房子大致在村子的中心,位于东西大街和南北街的交叉口,街边有一盘石碾,每天都会有人家来碾米或是其它的粮食。有时候,几家人会赶到了一起,就你先帮我,我再帮你,说说笑笑,干活也不觉得累了,小孩子们就在旁边的街上玩。冬天的时候,每逢天气好,也有三五老人坐在碾边的墙根下,晒晒太阳,顺便跟碾米的人说说话。时间似是慢慢地走过,直到有炊烟从旁边的屋顶冒出,米也碾完了,天也聊完了,然后就是到处有叫孩子回家吃饭的声音了。
石碾的旁边,有一颗很粗的槐树,上面挂着一口钟,原来生产队的时候,叫大家下地干活用的。每天吃过早饭,队长就会把钟敲得当当响,不一会儿,大家就扛着农具从家里出来了,先聚在钟下,听队长安排当天的活计,然后再分头去干。平时吃过晚饭,大家也经常到钟下聚聚,说说闲话,也算消除一天的疲劳。村后的小学里也有类似的一口钟,不过,每天敲钟的是学校里的老校长。老校长年老了,还在学校里,他可是教过我们的父辈,又教过我们的,我们见到他,都有点怕他呢。
老房子的后面有一片空场,曾经是一户人家的菜园子,后来没人打理,就成了孩子们玩耍的地方了。每天放学后,村里的孩子就聚集在这里,玩各种游戏。打石板,打玻璃球,顶拐;女孩子大多是跳房子,跳绳子,踢沙布袋。
过不几天,村里会来个爆米花的,那就会把小村弄得更加的热闹了。一看到爆米花的来了,我们就会跑到家里,拿个葫芦做的瓢,盛上半瓢玉米,再拿个柳条编的篮子,挎着来到街上。爆米花的把玉米装到一个像炮弹一样的炉子里,拧好盖子,放在旺旺的炉火上,用不了多长时间,就把炉子拿下来,把一头放进一个长长的口袋里,用脚踩住炉子的一头,一只手拿着一只扳手,套在炉子的一个开关上,使劲一扳,就听得“砰”的一声响,一股热气飘出,爆米花的香味就向四周弥漫开来。有时候,放玉米时,也往里放点糖精,那吃起来就又香又甜了。
到了夏天,一场大雨下来,街上就流成了河,水从村西头哗哗地流向村东头,流到村边的水湾里,湾里满了,就又流到村外的河沟里。不等雨停,我们就会从家里跑出来,折一个大的梧桐叶或是蓖麻叶顶在头上,啪嗒啪嗒踩着水跑来跑去,一边还喊着:“下大雨,我不怕,苇笠底下抠蛤蟆。”雨停了,我们把用纸折叠好的小船放到水里,看它随流水而下,一直追到它漂到水湾里,谁的船漂得远,谁就是胜利者。
天快要黑的时候,大家就一起在树底下找蝉的幼虫(我们当地叫截留鬼)。只要看见一个小小的窟窿,然后用小手指一抠,窟窿越来越大,就有截留鬼在里面了,再用一根细细的草棒伸进去,它就会顺着爬上来了。也有出来早的,已经爬到树上去了,有眼尖的就会高兴地跑过去,把它抓住。抓得多了,回家让母亲炒一炒,又是一顿美味了。
吃过晚饭,因为下了雨,街上冲洗得干干净净,天也凉快了许多,家里人搬个马扎出来乘凉了,一人手里拿着一把蒲扇,轻轻地扇着,说说家常,孩子们就会缠着大人讲故事。有小虫唧唧地叫着,水湾里的蛙声则响成一片了,天上的星星也格外明亮。
日子一天天地过去了,我们离开老家已经好多年了,村里也有好多的年轻人在城里安了家,一些老房子没有人住了,那棵老槐树现在已经没有了,那口钟也不知道去哪里了,只有那盘石碾还在,但也早已废弃不用了。我们曾经玩耍的空场现在还空着,长毛了杂草,有几个草垛堆在那里,几只鸡在悠闲地觅食。村边的那个大水湾已经填平了,有人家在那里盖起了房子。
又一次走在熟悉而又陌生的街道上,眼前好像又有了当日的喧闹,那些已经不在的人好像又坐在了墙根下,晒着太阳,抽着旱烟。熟悉的乡音就回响在耳边,好像又听到了母亲在喊我回家吃饭。有些老房子的屋顶上长出了高高的草,砖砌的烟囱也不再有炊烟冒出。老街,有些萧条了。
心里有些淡淡的惆怅,这里毕竟留下了我们太多的欢乐,有着太多太多难以忘怀的记忆。什么时候,这些老房子倒了,老街会更加的冷清,再一次回来时,还能找得到旧日的痕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