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子虚失业日记（九）

我几乎走到哪儿都背着包，里边放一本书。这些年，我“好读书不求甚解”，看过的书是没有办法记得清楚的了。我尤其喜欢在上下班的地铁上看书，一来地铁上很安静，二来，地铁上永远没有座位，站着读书尽管费力但是特别聚神。

失业之后，除了帮着做点家务活，我主要的时间还是在读书。我早上将孩子送去学校，顺带着买菜回来，到了大概十一点开始准备午饭，——九点到十一点之间是完整的读书时间。吃完午饭，我会尽可能地要求自己躺上个三十分钟，如侥幸能睡着，下午读书或写作时的效率自然更高些——但是，念想终归是念想，我中午睡不着的时候居多。

我似乎并没有为着什么而特别焦虑，只想着与时间赛跑，将书架上的书一本本读完运回老家，再买新的书来将书架塞满。我有一个比较幼稚且热情的梦想：在湖南农村建个小小的图书馆，买各种各样的书，让有兴趣的人免费去看。如果某人特别喜欢图书馆里的某本书，他可以免费拿走，但是要拿一本他喜欢的书来作为交换。希望有生之年有机会完成这一心愿。若我将来有幸走狗屎运发了点小财，我完全可以将这图书馆盖得更大些、更高些。故所以，三年多不买双色球的我又开始下注了，不料一买还真中了奖——五块大洋！尚不够买一本《论语》咧。

我像爱钱一样爱书，但是爱的方式又不太一样。钱这个东西吧，占有它并无意义，花出去才能实现其价值，如花出去的时候能帮到他人就更好了。但是书不一样，得尽可能地多多占有，最好能将喜爱的书铺满地、铺满床、铺完书架，如还放不下，就将它们堆成山。——每天推开书房，眼前全是书，鼻子里全是香气，此间之惬意非人之想象所能及。

因为爱书，一定得痴迷赚钱并且有赚钱的本事。为啥这么说呢？一个人穷得叮当响，成天捧着书看，他的行为于他自身而言并无不妥，也不妨碍社会大众，但关心他的亲戚朋友难免对此有异议，甚至为其感到难受、悲哀。这当然没错——看书只是满足了读者自己，短期甚至是长期都不见得能为自己带来经济效益，从而就无法尽到一个社会人要尽的责任。比如，我有一个朋友，有较长时间失业在家，只能借助看书来化解内心之哀愁。但是，他同样不上班的老婆可就不乐意了。

“天天看书，看书有个屁用？看书能赚钱么？能发财么？你还不如出去送送快递，哪怕捡几个矿泉水瓶子拿去卖也行！”

这哥们天天被骂，后来果真再也不看书去当外卖小哥了。他一个高度近视，身体上毛病很多，做外卖收入并不咋的。于是，他老婆又骂他：什么985，211，没毛线用，你要是不读大学，说不定早就有钱了！

这女人说话难听，似乎说的却是实情：好多小学都没读完的企业家，长期在福布斯上霸着名次呢。然而，不争的事实是：天生的“大才”终究只是人群中的零点几个百分点。一个人天赋异禀，又喜欢读书，大概率还是要比从不读书的自己强很多的吧？

我的看法是，一个人读书，更近乎无功利的私事，也非得有这个态度才能将书读下去。若一面读书，一面想着要赚很多钱，要成为名人，书是很难读下去的，他顶多啃几本陈安之之流的成功学著作完事。越是经典的好书，读起来越慢越费脑力，而且读完之后还得进一步消化，做笔记，整个过程艰辛而痛苦。但是，经典的书读多了之后，不只读书的速度会大大提升，对事对物的看法也会变得深刻。——所谓“润物细无声”也。

我读曾国藩、读梁启超，发现这两个老头风格很像，我读毛泽东、蒋介石，又发现如上的四个人都很像，比如他们的文章风格，他们对待子女的态度。——读不同的书，触类旁通之后产生的醍醐灌顶之感，比一口气喝两瓶飞天茅台还要爽快。

我这几天读《苏轼十讲》，心里头特别想着成为他这样的“流浪侠客”，在哪都能生根发枝，哪怕发几句牢骚都是满腔的豪气。未来一到两年，大形势好不了，这恐怕不仅是对人们身体的考验，更是对我们意志力的大检验。一个人，真要到一无所有那一步，是不是还能喊出一句“老夫聊发少年狂”，随时激励自己“也无风雨也无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