漂海闻见 15世纪朝鲜儒士眼中的江南
1488年,朝鲜文臣崔溥从济州出发,前往罗州,途 中不幸遭遇海难,在海上漂泊13日后,船只到达浙东沿 海,崔溥一行开启了一段意想不到的奇幻旅程。他们先 在浙江台州牛头外洋登陆,之后经宁波、绍兴至杭州, 继而沿运河一路北上,抵达大明帝都北京,再经陆路 返回朝鲜,历时135天。崔溥回国后,将这段神奇的经历撰写成书,名为《漂海录》。
《漂海录》采用日记体的形式记录了崔溥从南至北一路经历的人事景物。在浙江宁海,崔溥遇见了地方士绅张辅,两人的对话内容被载入日记。巧合的是,张辅亦将此事录为《送朝鲜崔校理序》,收于明末地方志书《宁海县志》中。于是,两个不同国度的人,在各自人生轨迹上有了瞬 间的交集。这短暂的交集,因 为两段文字记录而被永恒定格于历史长河之中历史文献能够引领今人了解过去,历史文物则以更生动的姿态重现消逝的过往风貌。
▌崔溥与朝鲜
1392年,李成桂推翻高丽王朝,创建朝鲜王朝,开启了李朝时代。李朝历经27代君主共500余年。朝鲜王朝以儒教治国,儒家思想取代佛教成为国家统治理念。李氏朝鲜在对外政策中标榜“事大”,与明朝了建立深厚的外交关系。
▌《奉使朝鲜唱和诗卷》 韩国国立中央博物馆藏
崔溥(1454~1504年),字渊渊,号锦南,全罗道罗州人。朝鲜成宗(1469~1494年在位) 为牵制勋旧派,积极任用儒士,即性理学者出身的士林派人士以政治改革。
崔溥是成宗提拔的新任士林派中的一员,他精通儒家经典以渊博的学识和才能著称,曾两次在科举文科考试中及第,1487年任朝鲜弘文馆副校理。还曾参与编撰史书《东国通鉴》和《东国舆地胜览》,在此期间积累了丰富的历史与地理学养。
▌董越《朝鲜赋》 高丽大学图书馆藏
1487年11月,崔溥作为推刷敬差官赴济州就任,负责将济州地区脱离原籍地者找出并予以遣返。2个月后,因奔父丧,崔溥及随从共43人匆忙起航,欲从济州返回家乡罗州。然而突如其来的风浪彻底改变了船行的方向。海上漂泊13日之后,崔溥一行在中国浙江的牛头外洋(今属三门)登陆,开始了不可思议的中国之行。
▌高丽大学校藏铜活字印本《漂海录》 是存世《漂海录》中版本最早的
135 天后,崔溥一行顺利返回母国,并遵王命于8天内完成《中朝见闻日记》,即《漂海录》。
▌意外的中国之行
▌符验 韩国国立中央博物馆藏
崔溥在浙江牛头外洋登陆后,最初被误认为倭寇,解送至临海桃渚所。一番审问后, 初步排除倭寇身份,并开始由明朝官员陪同,拟“转送赴京, 遣还本土”。赴京经由非常重要的两条路线,即浙东运河与 京杭大运河。
崔溥一行用时7日,从宁波沿浙东运河到达杭州,一路的记载成为我们认识古代浙东运河的重要材料。在杭州停留7天,在杭州接受了三司官员的进一步调查。调查结束后,崔溥一行继续起程,沿京杭大运河一路北上,历时44天到达北京,成为行走京杭大运河全程的第一个朝鲜人。崔溥行经大运河的记录是研究京杭大运河的重要史料,而留存下来的古代运河图则是更为直观的图像信息。
▌江南风物
明代朝鲜使臣很少到达长江以南地区,因而崔溥对江南的描述尤为细致。崔溥对江南的观察与记录,大到城市面貌、地宅建筑,小到饮食起居、穿戴用具,生动地描绘了江南市井风貌。
江南地区 明墓出土文物恰为这些描述做了图像式的注解。如崔溥描述江南人着装以绫罗绸缎为主, 嘉兴王店李家坟明墓出土的大量丝织品则可作为实证。墓 中出土丝织品包括绸、纱、缎、绢等,数量较多。丝织品上的纹样题材丰富,包括花卉、云鹤、凤凰、杂宝、麒麟、芭蕉仕女等图案。其中缀在松竹梅绸大袖衫上的麒麟纹补子用金粉装饰,出土时十分华丽富贵。又如,崔溥描述女子首饰时这样写道:“首饰,则宁波府以南,圆而长而大,其端中约华饰;以北,圆而锐,如牛角然。或戴观音冠饰,以金玉照耀人目。虽白发老妪,皆垂耳环。”
▌嘉兴王店李家坟明墓出土的金镶水晶耳环
▌明金嵌宝凤凰挑心 江阴青阳明邹令人墓出土 江阴博物馆藏
▌江阴长泾出土的明累丝葫芦金耳环 江阴博物馆藏
▌明艾叶形楼阁人物金簪 细部 江阴长泾明夏彝夫妇墓出土 江阴博物馆藏
▌大明与朝鲜的文化交流
两国文化交流源远流长,明朝与朝鲜保持着稳定的外交关系,频繁的使臣往来加深了两国在政治、经济、文化各方面的交流,尤其是文化交流进入了新的阶段。由于使臣大多本身就是饱含才学的文士,使臣往来这一外交行为便衍生出更多的文化交流的内涵。使臣往来,在完成外交使命之余的一项重要内容就是两国文人间的诗文酬唱,由此形成了颇具特色的“诗赋外交”。
倪谦是“诗赋外交”的重要推动人。倪谦,明正统四年(1439年)进士,正统十四年出使朝鲜,朝鲜特遣郑麟趾等文士接待,两国文臣互作诗文唱和,《朝鲜世宗实录》记载:“倪谦赋诗一篇,赠郑麟趾。麟趾即次韵。自是与麟趾、三问、叔舟倡和无虚日。”倪谦将还朝时,朝鲜世宗令文臣赋诗送别,辑为一编,赠予倪谦。倪谦回明朝后将其刊行,名为《辽海编》。
▌《天使词翰真迹》 韩国京畿道博物馆藏
▌《送朝天客归国诗章图》 韩国国立中央博物馆藏
此后,明朝遣文臣出使朝鲜,朝鲜即将双方唱和诗文汇集刊行,名为《皇华集》,这一传统一直保持到明末。朝鲜英祖四十九年(1773年)将分散编辑的《皇华集》进行整合,共成25册50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