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亡唐兴七十年|卷四•第八章4.宏图成烟「大业沙崩」

隋唐两朝的两对帝王父子

——有关从杨坚到李世民的历史阅读

卷四·大业、贞观纪事(下)

|第八章·大相径庭:两个榜样的造型

|宏图成烟 大业沙崩

用这样八个字来总结大业天子一生的文治武功的确是有些残忍,但这又是事实,同时也就成了历史。

那我们也就只能实话实说——

三次东征的不同程度的失利对大业天子的心理影响是十分巨大的,甚至大到他本人都不愿或者无法直面正视的程度。

即位之后,嗜大为美视美如命的大业天子雷厉风行大干快上,把整个国家都搞得轰轰烈烈。也就是在这个过程中,大业天子真真切切地体味感受到了那种权力尽情舒张,意志全面贯彻带来的快感。

那是种怎样的快感哟!

除非你是当事人,否则无论怎么形容和描述都只能是隔靴搔痒隔岸观火,那种快感让大业天子既迷恋又沉醉,并且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迷恋沉醉,直至须臾不可或缺。

那情形颇有些像一个尝过春药和丹药滋味的人从此便再也离不开那些东西一样。

征辽失利既像是抢走了他紧握在手的春药,又像是猝不及防打来的闷棍,刚开始他是没法反应,也来不及反应。

大业天子真是没有料到,高高在上应该是也的确曾经是上下通吃的皇威皇权居然也要遭遇障碍,也有大不灵光的时候。

这让他羞恼异常羞大于恼,这时候做出的反应便举止失措大失水准。

对辽东的二征乃至三征就是这种反应的产物。

接下来就到了大业十一年(615)正月元旦的大朝会。

按惯例,圣人可汗又要高高在上,接受文武百官和四方蛮夷的朝贡,可是不仅高句丽再次拒绝入朝觐见,而且早已臣服的西戎吐谷浑也趁机大捣其乱:

“复其故地,屡寇河右,郡县不能御”。

事情到这还没有完,早在文帝开皇年间就已臣服的东突厥部在大隋的庇护下,经过十多年的休养生息,已经日渐强盛,又反过来对日渐衰弱的西突厥构成威胁。

离强和弱历来是大隋朝廷对突厥的政策,所以西突厥又成了大隋朝廷着力扶助的势力,这就让东突厥猜疑日盛更加不满,大隋北部边疆的形势不容乐观。

已经严重受损受伤的皇威皇权再次风雨飘摇斑驳陆离,多少显出些后人爱说的纸老虎本色。

刚刚受辱蒙羞的大业天子再次感受到伤彻肺腑的羞辱和恼怒,置国内乱民四起的形势于不顾,大业天子决定再次北巡。

此行目的多多,除了维护华夷朝贡的体制,也就是维护天朝大国的脸面外,还有说服东突厥可汗出兵,协助大隋再征高句丽的意图。

三败之仇,奇耻大辱,焉能不报?!

还记得当年大业天子驾临草原,老可汗曾经亲自率人铲草开辟御道,那是何等的虔诚与敬服。

现在的始毕可汗是当年启民可汗的儿子,他难道不会用他的虔诚和敬畏抚慰一下大业天子伤痕累累的心吗?

但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原本为修补形象而采取的行动反而使原本就千疮百孔的大业天子的形象更加斯文扫地大丢其人——

东突厥始毕可汗居然带了几十万骑兵前来。

幸亏嫁往突厥的义成公主事先紧急通报了消息,大业天子才有机会急忙进入雁门郡城以避其锋。

几十万突厥铁骑突边犯境,不仅在极短的时间里攻克了雁门郡所属的四十一座城池中的三十九座,而且将大业天子及其文武百官后宫嫔妃等人困在小小的雁门郡城,并多次强攻,以至箭头如雨点般纷纷落在大业天子眼前。

史书记载说,这一次大业天子又哭了,而且是“目尽肿”,天子威风荡然无存。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

笔者并不认为杨广之哭全是惊吓所至。

他的哭应该是对自己曾经威风八面的天子生涯的怀恋和祭奠。

他的哭应该是对自己四处受窘受辱的现实处境的伤感与体味。

他的哭是因为哀莫大于心死,他的心就这么死了,也埋了。

曾经是意气风发雄心勃勃的大业天子好像就是从那以后开始破罐子破摔的。

尽管天下勤王兵马很快就从四面八方滚滚而来(据说后来的贞观天子就是从雁门解围之后开始崭露头角的。而后来的唐高祖李渊也就是从那以后奉命统领太原本部兵马据守太原,从而为日后崛起奠定了坚实的基础)。

也尽管此后的大业天子依然端距龙座还在发号施令,但那大多是虚应故事不得不为,典型的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的做派。

他甚至连在雁门时亲自许下的对解围有关人等的赏格也赖掉了。

有大臣认为天子不该出尔反尔失信天下,尤其是不宜失信于身边的亲卫将士,但却遭到大业天子的厉声喝斥:

你对此事如此上心,该不是别有用心想借机收买人心吧?

大业十二年(616)的正月元旦大朝会的场面更加凄切。

不仅没有外藩使者前来朝贡向大业天子敬献方物,而且就连国内许多郡县的朝集使也因为乱民四起,道路不通,无法前来东都。

而此时的大业天子也早像换了个人似地无所作为一无所为。甚至就连睡觉,也到了一夕数惊的程度。

《资治通鉴》记道:

“每夜眠,恒惊悸,云有贼,令数妇人摇抚,乃得眠。”

还有一段,说是那年四月有一天,大业殿西院发生火灾,大业天子“以为盗起,惊走,入西苑,匿草间,火定乃还。”

一个人的精神状态成了这样,还有什么意志可言?又有什么荒唐事是他做不出来的?!

那年五月日食,大业天子命人捉来许多萤火虫,游玩时放出,倒也亮光闪闪星星点点。

曾是贫家子凿壁偷光借光苦读的雅行就这样让大业天子花样翻新古为今用,还真让人不知说什么才好。

当然,他也时不时向左右打问有关各地造反变乱的情况。

得到的回答总是渐渐少了。

再问少了多少,回答是不到先前的十分之一。

只有老宰相苏威不忍撒谎,但又要讲究方式方法,面对同样的问题,他的回答是:“臣非专管此事,不知道多少,但患盗贼渐渐逼近东都。”

问他此话何意,他便实实在在回答:

“他日贼据长白山,今近在荥阳、汜水(都在今河南),且往日租赋丁役,今皆无人,岂非都为盗贼?又昔在雁门,许下罢征辽东,今复又征发,盗贼怎能平息?”

“众人之唯唯,不如一士之谔谔。”

苏威所说可都是金石之言,但大业天子就是听不进去。还有一次,苏威趁皇上问征战高丽之事的机会,委婉地提醒说:

“今兹之役,愿不发兵,但赦群盗,自少得数十万,遣之东征,彼喜于免罪,争务立功,高丽可灭。”

此话大有讲究,既顺着皇上的思路回答了问题,又报告了乱民之数最少已达数十万之巨,还提出了应对的解决办法。

但大业天子的回答依然是——

“我去尚犹未克,鼠窃安能济乎?”

死到临头,依然认为百姓只不过是些鼠窃狗盗之徒,大业天子还能有救吗?这还不算完,老宰相刚离开大殿,就有人立即大进谗言:

此人此言都大为不逊,皇上的天下哪里有许多盗贼?

被激怒的皇上变颜变色破口大骂:

老家伙,竟敢拿贼人来威胁我,真想给他几巴掌!

老宰相最后被人罗织冤狱,苦苦求饶之后得免死罪,连子带孙一家三代都被除名为民。

苏威走了。

另一个敢讲点真话的大臣樊子盖也去世了。

朝中自此再没了说真话的人,大业天子自此陷入铺天盖地的谎言之中。

后来就是江都新造的龙舟运到东都。

曾经有过的宏图大业让杨广自己也觉得像一个遥远的不真实的梦,此时的他只想偏安江南,苟延残喘,于是就听从了佞臣宇文述等人的意见,决定巡幸江都。

这显然是自送江山于他人的极其不负责任的做法。

稍有良知的臣子纷纷劝谏。

先有右侯卫大将军赵才斗胆进言,却被关押,几天后才放出;

又有老道士王知远劝阻,无效;

建节尉任宗上书极谏,被当众杖杀;

奉信郎崔民象在皇帝车驾已经上路之时,还于建国门上表请皇上以社稷为重,不要行幸江都,结果被斩;

在前往江都的路上,还有奉信郎王爱仁请求大驾归返京师,被斩;

在梁郡(今河南商丘)更有人上书,以“陛下若幸江都,天下非陛下所有”劝谏,结果也被斩首。

如此走一路杀一路,谁进谏谁掉脑袋,杨广就这么既义无反顾又万念俱灰地回到了自己最早的发迹之地。

据说,龙舟还在运河中缓慢行驶,夜半时分曾听见岸上被称作“殿脚”的纤夫中有人凄然而歌——

我儿征辽东,饿死青山下。

今我挽龙舟,又固隋堤道。

方今天下饥,路粮无些小。

前去三十里,此身安可保。

寒骨枕荒沙,幽魂泣烟草。

悲损门内妻,望断吾家老。

安得义男儿,烂此无主尸。

引其孤魂回,负其白骨归。

这歌杨广肯定是听见了的,但听见了的他又只能装作没听见。

曾经的大业天子就这样如同行尸走肉地到了江都,而且一呆就是两年多,直到最终江都被弑,成了隋炀帝。

和大业初年奋发图强大展宏图的大业天子相比,此时的杨广真的已是行尸走肉毫无作为,每天只是纵情声色极尽享乐。

他不断地挑选江南民间美女充实后宫,江南后宫百余房,每房都住美女,布置也是豪侈无比。

杨广还让她们每人轮流坐庄,自己则天天泡在女人堆里醉得东到西歪。他甚至还有诗专记此事——

求归不得去,真成遭个春。

鸟声争劝酒,梅花笑杀人。

他还常常只穿短衣内裤,策杖步游,遍历台馆,直到夜尽天黑才止。他好像还是在审美,并且要将眼前的美景深深深深地印入眼帘印入脑海,因为这样的景色在他来说真是看一眼就少一眼了。

是这样的吗,是吗?!

他真的明白自己死之将至,而且也知道自己其实无论如何也逃脱不了这一切,于是就学着吴地方言,以一种开玩笑的口吻告诉自己的皇后:

“外间大有人图侬,然侬不失为长城公,卿不失为沈后,且共乐饮耳。”

被他提及的长城公就是当年他领兵下江南时生擒活捉的陈朝后主,也是他最看不上眼的亡国之君。

自甘堕落自比如此,怪不得杨广自己心里也不舒服,又常常喝得酩酊大醉,一边摸着自己的脖子,一边对自己的皇后说:

“好头颅,谁当斫之!”

此话使得皇后潸然泪下,杨广劝说皇后别哭,理由居然是:

“贵贱苦乐,更迭为之,亦复何伤。”

他果然是看透看穿看破了。

那颗头颅最后没有被人砍下来。

那些人本来是要动手的,面对曾是自己身边近臣亲随的臣子和骁果勇士,死到临头的皇上依然不失天子尊严地厉声呵斥:

“天子自有死法,何得加以锋刃,取鸩酒来!”

鸩酒就是毒酒,是他自己早就备下的,并曾告诉宠幸的美姬说:

“若贼至,汝曹当先饮之,然后我饮。”

但那时候一切都乱了套了,左右美姬也星奔云散不知去向,而那些人又等的不耐烦,他只得解下自己身上一条丝带,交给那些人,让他们将它套上自己的脖颈,将自己活活缢死。

临死前他倒是说了一句实话:“我实负百姓。”

那句话的潜台词实际是,我对不起百姓,但并没有对不起你们这些乱臣贼子。

他就这样颇为从容地死了。

那一年他刚好五十岁。

那一天是大业十四年(618)三月十一日。

再后他就成了隋炀帝,一个大名鼎鼎的昏君暴君加亡国之君,就成了他留给世人的千年不变的最后造型。

脚上的泡都是自己走出来的。

要怪也只能怪自己,对吧?!

江都兵变

大业十二年(616年)七月,炀帝从东都第三次乘龙舟南下江都。这时农民起义的烽火已蔓延全国。

大业十三年(617年),瓦岗军逼近东都,公布炀帝十大罪状。

李渊亦攻进长安,拥立代王侑,自封唐王。

江南起事队伍逼近江都,炀帝自感末日将临,引镜自照说:“好头颅,谁来砍它呢!”江都宫中人人自危。

这时宫中由司马德戡率领的骁果军都是关中人,他们长期在外,思念故乡。司马德戡和虎贲郎将元礼、直合裴虔通密谋推左屯卫将军宇文化及为主,发动兵变,率众西归。

大业十四年(618年)三月十日(也有说是十一日的)夜间,司马德戡引骁果自玄武门入,裴虔通与元礼直入宫中搜捕,炀帝闻变,匿于永巷,被叛军驱出。至天明乃押至寝殿。

之后宇文化及使校尉令狐行达缢杀炀帝。

并将隋氏宗室、外戚在江都宫中者皆杀之,惟炀帝侄秦王浩因素与宇文智及交往密切,得不死,并被立为帝。后宇文化及自为大丞相,宇文智及为左仆射,准备率隋官兵十余万众西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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