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回海棠花溪
作者:高瑞平
“海棠花溪”多么美的名字，闭上眼，就让人走入一种悠远的意境，缠绕在心中。海棠花溪，就在北京北三环外的元大都公园里。
鬼使神差，我从远郊区的平谷来到北京城里当老师了，成了一名“京客儿”。租房的小区后面隔一条窄街就是元大都公园，学校就在小区里面。元朝对于北京城该是一个匆匆的过客，这里留下了元朝城垣遗址，也就是一些土堆而已。但每当看到公园里那雕塑的战马，那车轮的长椅，抓一把这泥土，似乎就回到了那金戈铁马的时代。古都北京，处处都是历史的印记与厚重。
海棠花溪，是东西向的一条河，往西沿着河边可以一直走到海淀牡丹园。两岸是一片片的海棠花。“海棠笑迎客，留步看花溪”这红的热烈，粉的娇倩，花姿潇洒的海棠就是为我等候的红颜知己吗？“牡丹国色动京城”，而海棠的怒放也是惊艳春天啊！河两岸观者如织，好像那清明上河图，人在画中游。想象一下，两岸柳暗花明，一片片粉红的轻云飘落在水中。
那是海棠花开得最盛的时节，那是一个有月的夜晚。
月光一泻如水，一切都笼罩在诗意的梦幻中。一束束的繁花笼罩着银色的月华，竟如瑶台仙境一般。我和好友走进一片片的海棠花树中，眼前顿时惊呆了。树下落满了海棠花的花瓣，只是一片松软的雪白。脚步也放轻了，唯恐惊了海棠仙子的春梦……还是禁不住捧起地上的花瓣，轻轻地向空中撒去，似月宫中摇落的片片仙羽。还能找到自己吗？一切都让人自失起来，弥漫在这混着海棠花淡淡幽香的空气里，沉了下去……
歌唱，此时此刻，谁不想歌唱呢？做一个无拘无束的夜的精灵。
花是美的，但是花下的人呢？一粒沙弹进大海，回头无岸，前进无边，对于一个旱鸭子来说，挣扎扑腾终究看不到边——站在阳台上，终于领略到大城市的万家灯火，霓虹闪耀，好一个不夜城！还有一个夜不成眠的孤独的人！万般苦涩涌上心头，哪里有属于我的一个窗口？
夜深人静，那一首《味道》成了我的精神爱侣。“今天晚上的星星很少，不知道它们跑哪去了，赤裸裸的天空，星星多寂廖。想念你的笑，想念你的外套，想念你白色袜子和你身上烟草的味道……”一只臭袜子，一件旧外套，一点烟草的味道，有病！哪有一样好的味道！哼来哼去，不知道在想念一个人，还是想念一个家，还是想念那熟悉的身边的他、她、它……
记得那一夜之间，嗓子如针扎一样的疼痛。第二天脖子、眼眶、头顶就像爆炸一样的疼痛。——终于爆发了！两个跨头实验班、一个普通班和一个班主任终于把我给压趴了。坐在办公室的座位上，心慌意乱，疼痛让我不知如何是好。去医院，大夫让输液——600元钱，手中的200元钱让我打道回府。结果在办公室借了400元一路哭着又去输液了，人家不知道的，还以为死了亲娘。
不知怎的，一种想出去走走的冲动！我带上耳机，独自一人，出了家门，一路劲爆摇滚伴着我走到了海棠花溪。也许是枝繁叶茂的缘故，四周一片漆黑。沿河的青砖小路安静极了，寥寥几人。只有那河两岸若隐若现的路灯，像暗夜中的萤火，在我的心中闪烁，一点黄色的光为我照亮前行的路……水流脉脉，花草无声，温柔的静谧、安祥，清风拂过脸庞，让人惬意舒畅。在清风中暴走！为自己汲取力量？大脑一片空白的力量！孤独？寂寞？惆怅？海棠花溪为我疗伤。
回到家，已经两个小时之后，发个朋友圈。朋友一看我的运动路线，惊呼，笑称：“一看，病得不轻！”“放心，拿着药呢，边走边吃。嘻嘻……”绝对配合幽默。“你这是要走哪儿去？吃饱了，撑的！”“哈哈，我准备走向四环，跨越五环，踏平六环，再踩出一条七环……”一路走来，又活力四射了。
在海棠花的陪伴下，慢慢地，我这枯黄的枝叶，在接近于死亡的一刹那，她终于又活过来，慢慢地返青，慢慢地直立起那无力的叶片，以至于最后挺拔起来！熬过了寒冬，也像海棠花一样绽放了，在春风中，清新摇曳。在评选高级教师的述职报告上，我感慨万千：人的生命力是多么顽强！几乎连根拔掉，不带一点泥土，默默地，无声无息地，扎根、发芽、开花……
又是一年春花开！一年半，我也拥有了自己的小家。周末，老公和我们相聚在一起，三口人在海棠花下漫步、游玩、野餐。沿着花溪，一路笑着，说着，闹着……在课余时间，办公室的几个姐妹邀约于此，一条条彩色的丝巾在风中飘拂，一朵朵仙姿绰约的海棠花轻轻摇曳，还有什么能比在花下，在镜头前，尽情地搔首弄姿，尽情地展现芳华，更美妙的呢？海棠花成了这段美好情感的底色。
命运驱使，拒绝了校长的一再挽留，抛弃了一切的名利与荣耀，我又赤裸地来到了一个新的学校。褪去铅华，还一个真实的简单的自我。但是——当我收拾好所有的东西，把它们搬上车，夜幕已经降临。所有的老师都已经下班回家了，校园静悄悄的，当车窗徐徐关上，车缓缓向前驶去时，当这个校园慢慢向我身后退去时，我知道我又从人生的一个站台出发走向了下一个——就像电影中的镜头，刹那间一种什么样的滋味涌上心头，什么——一种沧桑！
大脑一片空白，那一夜我哭得一塌糊涂。在别人眼里，我是幸福的，幸运的，别人是羡慕的甚至嫉妒的。我到今天也说不清我为什么哭！躺在床上，眼泪决堤一样涌动……但我记得一句话：眼泪并不都代表痛苦。
别了，北京！别了，我的海棠花溪！“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如今人到中年，叶落归根，繁华过尽，守护着一份岁月静好，一切归于自然平静。回顾过去的岁月，犹如一坛老酒，辛辣、甘冽，而后又弥久余香，最后恬淡无味。生命是不是也只有经历过，拼搏过，奋斗过，尝尽人生百味，才得以灿烂辉煌呢？！不悔，就是淡定从容的人生！
此时此刻，海棠花溪，我又想起了你。
▲ 本文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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