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在黎明破晓前

“天宇的轻风永远融有一种甜蜜的感情,世上哪有什么孤零零?”

——雪莱

爱在黎明破晓前 

久违的灵魂,旅途中温暖相拥

在前往巴黎的火车上,美国小伙Jesse伴着车窗外流动的风景,专心地阅读着手里的书籍。刚巧法国女孩Céline因受不了邻座夫妇的争吵,换座到了他的对面,她也手捧书籍,旁若无人。就这样,两颗年轻的心相遇了。

Jesse约Céline去火车餐车内一起用餐。餐桌上,两个年轻人没有丝毫的陌生感,自然地聊着所有可以想到的事情,谈笑风生,如浴春风。两人又好似两位朗读者,热切地想读懂彼此。一顿饭的功夫,火车停在维也纳,他该下车了,可两人意犹未尽,怎么办?准备下车的Jesse突然“疯狂”决定,邀请Céline在维也纳一同下车,探索这个未知的城市,开始说走就走的旅行。

两人漫步在维也纳的街头,虽没有明确游览目标,却感觉处处是风景。

他们相见恨晚,对彼此毫无保留,有着说不尽的知心话——回忆着彼此的过去,阐述着对生活的感受,所有的一切都是他们的话题:梦想,爱情,艺术,甚至是生死......

他们在公交上玩快速问答游戏,在黑胶唱片店一起欣赏乐曲,在摩天轮深情拥吻,在教堂内倾诉心中所想……

夜太短,黎明破晓,清晨来临。Jesse与Céline在火车站分别,火车即将开动,两人约定半年后维也纳再聚,片尾曲响起,留给观众无尽的回味。

这是《爱在黎明破晓前》的唯美情节,这部电影我百看不厌,里面鲜活的人物形象令我深深动容。电影拍摄手法新颖独特,以两个主角的“对话”展开,但两人沟通中传达出的细腻感情却拨动着我心灵的琴弦,使我与之产生了情感共振。这部影片灵感源自导演Richard Linklater本人真实的生活经历,当年29岁的他在费城的一个玩具店遇见了20岁的女生Amy,两人情不自禁,畅谈一夜。而那一夜对导演Richard而言的意义之深,深到他需要用一生去回忆,深到改变了他的生活轨迹,深到他需要用电影这种永恒艺术来表达与记录——爱在黎明破晓前,旅途中与久违的灵魂深情相拥。

是啊,旅途中可以拥有多少感动,多少惊喜,可以邂逅多少相似的灵魂。虽未必都似影片中男女主角的浪漫相遇,但途中的人们总会收获一种贵如亲情,超越世俗的“旅途情”。因为旅途中的人们更容易放下心中的的包袱,遇见最真最美的自己,若缘分使然,便会拥抱另一个亲切的灵魂,并在这拥抱中得到启迪,得到灵感,升华自我,然后用更加真诚的心,与这个世界温暖相拥。

蓦然回首,旅途上曾有多少这样难忘的“旅途情”:在瑞士前往机场的公交上遇到的台湾姐姐,此后的交往中了解她曾经出书写过诗歌,她也鼓励我用写作记录生活,并且告诉我说一定有人喜欢我的故事。很久没有见到这位姐姐,但此后每当我拿起笔,都会想到她当时的鼓励。

在韩国海边遇到的英国朋友,后来保持联系成为了我的挚友,甚至成为了我的“心灵导师”。他鼓励我要自信,主动开创自己的生活,不要守株待兔,等待惊喜的降临。正是这位朋友给我的勇气,让我可以背上行囊,开始独自一人的旅程,领略着青春路上不同的风景。

在土耳其遇到的美国大叔,有一位失聪妻子,需要手语和他沟通。他和我讲述语言的魔力,和跨越语言障碍所创造的沟通之妙,他鼓励我继续学习语言,热爱语言。他的一番话是我此后开始学习法语的一个很大动力。

而最令我难忘,是巴塞罗那的那个夜晚,那个海滩,那个男孩:2017年末,在瑞士日内瓦实习的我受好友Maria邀请,准备前去西班牙与其一同庆祝圣诞佳节。可惜日内瓦飞往好友家乡瓦伦西亚的机票昂贵,但飞去巴塞罗那的机票低如公交价格。权衡之下,我便打算在巴塞罗那做一夜短暂停留,而后坐车前往瓦伦西亚。

巴塞罗那似乎没有多少人讲英文,西班牙语毫无功底的我,几经周折,终于找到了自己预定的青旅。巴塞罗那看起来如此陌生,我没有探索的欲望,只想躲在青旅安稳地过一夜。

疲惫不堪的我,在青旅里稍事休息后发现了一个严重问题:自己第二天去瓦伦西亚的车票完全没法预订,官网上提供的付款方式,直接给我出了难题。我跑去咨询前台俄罗斯小哥,看他可不可以帮帮我,如果可以帮我在线支付,我给他欧元现金。小哥一听还急了,一个劲儿用他蹩脚的英语和我解释说他也不知道怎么办,而后一溜烟人竟不见了。虽然沮丧,但我能理解,毕竟在线支付涉及到人家的一些个人信息,所以这个忙看似还有点难帮。我又鼓起勇气问了青旅另一位管理员大叔,好心的大叔说帮我问问其他的住客。

然后大叔把我带到了一个男孩子身旁,我们走过去时,这男孩完全没有注意,低着头专心地在电脑上看足球比赛,那叫一个投入。我实在不好意思打扰他,也因为刚刚被拒绝,一下子没了信心。他突然抬起了头,困惑地看着我。我张口结舌语无伦次地解释了情况,问他可不可以帮我在线购买一张票。没想到他一口答应,当时我简直惊喜的不得了。

他抱着电脑问我相关信息,然后我们一同登陆官网搜索车票。购票过程中,我们两人开始攀谈,这个男孩原来刚到巴塞罗那不久,正在这个城市积极地找工作。

巧合的是我们俩曾经都在同样的国家,同样的城市生活过,知道这一点后两人突然好似有了一点“老乡见老乡”的久违感。他说道自己曾经在瑞士读酒店管理,也曾在伦敦工作。然后我们两人便有了共同的话题,聊起了这些地方曾给予我们的酸甜苦辣:我们都曾因为low的不行的法语水平而在瑞士生活的不够潇洒,都不停地吐槽这几个地方生活的物价……

车票买完了,而我们越聊越投机,话匣子已经彻底打开。他和我说着自己曾经在伦敦的文华东方酒店工作,忆起过去的事儿,他激动地把那时的工作证明等其他值得纪念的物品拿给我看,对他而言那好似一个记忆的印证,像一枚小小奖章。他甚至讲到了曾在酒店遇到偶像的雷人经历,发现偶像刚嗑药后正high……我也讲了自己在伦敦的许多趣事,一下子我们有无数的话要说。

和他聊天开始越发地舒服与自然起来,他讲起了自己来巴塞罗那的真正原因,以及根植于自己心底的巴塞罗那情结,还有现在身处喜爱的城市却苦于找不到合适工作的窘迫;他说感觉自己像是一只鸟,自小因为父母工作原因,辗转于各个国家,而从来没有长期安定地在一个地方生活:智利,瑞典,挪威,南非,瑞士......他到了现在26岁这个阶段突然感觉“飞”的很辛苦,想收合自己的翅膀,栖息在一个他喜欢的地方,享受稳定的生活;他家庭环境特殊,父亲瑞典人,母亲智利人,加上自己多国生活经历,使得他没有自身的民族归属感,他说很羡慕我,因为我是地道的中国女孩。

之后我们聊到了各自的原生家庭,我了解到他曾经家庭的破碎:父亲离开了这个家,母亲一个人照顾他和弟弟,却性格暴躁,嗜酒,经常无故发脾气……他说到这里开始有点忧伤,好像尘封已久的情感之门被打开,他很怨恨自己的母亲,从小母亲对他所发过的所有无厘头的怒气,是他脑海里永远挥之不去的噩梦。无形中他本人也受到了影响,有时酒醉后的他会无明火突起,但每次他的酒醉失态会使他更加抱怨母亲,如此的恶性循环令他痛苦,成为了他的心结。那一晚我看到了“遍体鳞伤”的他,一个翅膀受伤的小鸟,因为原生家庭的问题不知道如何去爱,不知道如何原谅。

我试着告诉他也许他的妈妈有难言之隐,有着更多他所不知的苦痛,劝他理解,劝他放下过去,因为原谅母亲后自己也会真正得到解脱,但我知道他的伤疤不是我纸上谈兵的“鸡汤”便可以愈合,我能做到的只能是认真地聆听,并表示感谢他的信任。

我们聊得如此深入,感觉不可思议,但又明白本该如此,也许我们对彼此毫无保留的坦诚源自清楚第二天的必然分离,或许信任这神奇的东西,本来也就基于一种缘分,缘,妙不可言。

而后我们聊到了音乐,聊到了自己喜欢的歌手,准备用手机播放他推荐的一首Robbie Williams的歌曲时,才发现已经凌晨3点多了,我们俩不知不觉间已经聊了一夜。

我的车是第二天清早7点半,当我们意识到与彼此相处的时间仅剩不到4个小时后,两人都开始表现出遗憾。他说“我们要是早点遇到就好了”,我深深地点点头,因为我有同感。那一刻我感觉自己变得有点贪心,贪缘,想着彼此如此投缘,为何上天不能给我们更多相知与相处的机会呢。

他突然说“如果现在我邀请你去海边走走,你会觉得我疯了吗?”

为什么不呢?

巴塞罗那的海滩很美,他说平时没事的时候经常一个人走去看海。

我们两人聊着笑着,一同朝着海的方向走去,他衣兜里的小音箱一路上播放着欢快的西班牙舞曲。路上我也倾诉了内心的忧愁,告诉他说瑞士实习生活即将结束,我不知道之后该何去何从,他认真地听我诉说,我能感觉到他的用心和专注。虽然他不是心理医生,但是在异国的夜里,我和这个刚刚相遇的男孩的一个简单的倾诉,便让我舒心了不少,多日来笼罩在心头的阴云奇妙地消散了。未来依然不可知,但巴塞罗那的夜那么温柔,那么温暖,融化了我心里的隐忧。

我依然记得,那天晚上巴塞罗那的海水很美,夜里我虽看不清浪花的舞蹈,却听得到浪花的拍打,好似动人的天籁。我们坐在海边,一起欣赏海天相接的苍茫。他指着天上的星星让我猜哪一个是真正的星星,哪一个是人造卫星......

我从未有意识地停下来抬头欣赏天空中的星星,但那晚,我记得巴塞罗那的夜空是那么的有魔力,星星闪闪,海风吹吹,生活没有任何烦恼,只有当下,只有我和他......

星光下,他带我看海边各种各样的岩石,我们在大块岩石上开心地跳来跳去。海风恣情地吹,怕我着凉,他坚持把外套披在我的身上。海天连成一片,神秘莫测,我在这看不透,望不尽的海滩上感受到了无限的暖意。

不经意间我想起了雪莱的那句诗:

“天宇的轻风永远融有一种甜蜜的感情,世上哪有什么孤零零?”

那晚海滩被我们包场,我们俩人打破了海滩的寂静,奔跑在沙滩上,欢乐地嬉戏。此时此刻,海滩上赤脚傻笑的他不再是那个怨恨母亲的大男孩,星空下的我也不再是那个彷徨多忧的善感女孩,只有那令我们沉醉的星空,此刻群星只为我们闪烁,海风只为我们吹拂。世界上只有我们两人,而我们已经忘掉了这个世界,只有青春,只有宁静。那一刻我好像感到了一丝禅意:生命美好,活在当下。

走在回青旅的路上,我们大手牵小手,我只记得他的手特别温暖。他不停地重复我的中文名字,对他而言绕口而有趣。回去的路上我们时而聊聊欧洲政治,时而一起憧憬一下未来,毫无逻辑,却无须在意。

我记得他一直重复说,“太奇怪了,我们才相遇不到一天,却感觉什么都可以和你说,真是太奇怪了,太奇怪了”,我也说深有同感,但也许正是因为旅途相遇,才能如此舒服地释放自己,放心地坦白自己,感性地接受自己。

6点30分到了,我的手机提示铃声骤然响起,这是我需要赶往车站的时间。我们在青旅告别,他抱住了我,说“要是我们早点遇到多好,或者你有机会在巴塞罗那多呆些日子,可惜……”,他开了个玩笑说 “要是我抱紧你不放手,那你就不会走了”。

最后我走了,我赶上了前往瓦伦西亚的车,巴塞罗那那一夜的梦结束了,但那温暖却一直笼罩在我的心头,那一夜也永远活在我的记忆里。旅途中有多少美好,有多少奇迹,在选择相信,并且敞开心扉倾诉的那一刻,这个奇迹已经发生了。

现在回忆起来,那一晚恍如梦境,美妙的有些虚幻,但又真实的不容置疑,充满生活意义。

旅途中遇到的人,给了我无数灵感,无数启迪,并且在潜移默化中影响了我的人生。

现在我会睡前祈祷,因为我一直记得,巴塞罗那那晚,他在倾吐内心的伤痛后告诉我,自己有自愈的方式,那便是祈祷。不同的是,他从不会为自己求什么,因为他觉得为自己而求太自私,而自私是痛苦的根源。真心为亲人,为朋友,为所有人求平安,求幸福,反而使他的内心得到了治愈。

感谢他的珍贵分享,而后这一年多,我发现,无论白天自己脑中有多少妄念,多少包袱,到了晚上睡前,我都会看着星空,默默感恩,为身边所有人祈祷,感觉内心平静如水。最后,我会为这个巴塞罗那的朋友祈祷,分开后我给他发了一个感谢与祝福的信息,他回复说“谢谢你!尽管不到一天,但我们有机会相遇相知,我真的很高兴。这一天对我而言意义重大,也改变了我许多。希望你和你的朋友可以度过一个愉快的圣诞,希望你在瑞士的生活一切顺利,最重要的是希望你永远保持这颗善心……”

和《爱在》电影不同的是,巴塞罗那的我们俩没有创造出电影中维也纳之夜般浪漫的爱情相遇,我们更像两个相似而单纯的灵魂,在异国邂逅,我们更像知己,像久违的好友,像难忘的梦。

今晚除夕之夜,我漫步在深圳的海边,看着满天的繁星,想到了巴塞罗那的星空,和星空下的海滩,还有那个海滩上傻笑的男孩,内心突然温暖而充盈。我的耳边再次响起了雪莱的诗:“天宇的轻风永远融有一种甜蜜的感情,世上哪有什么孤零零?”

感恩旅途的惊喜,感恩久违灵魂的温暖相遇,深情相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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