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 费
01
小凡左手抓着门闩的左把，右手捏着门闩，但是没有抽出去。
小凡妈披着厚重的棉大衣，有些迷糊的站着。她打算等小凡出门后再上床睡一会儿。等了一下，才发现小凡站在那没动，便随口问道：”怎么还不开门？“
小凡犹豫了一下才说：”妈，今天要交班费。”
“多少钱？”小凡妈问。
“5块。”小凡回答说。
“你这孩子，怎么不早说？”小凡妈有点恼火了。
“我知道家里没钱，所以......”小凡低着头，没有看妈。
“没有可以去借呀，你现在说，我上哪里给你借去？”小凡妈的语气由恼火变成了焦急。“可以明天交吗？你看这担菜薹，昨天下雪去摘的，今天去城里卖，肯定可以卖个好价钱，到时候就有钱交了，还可以给你买一双你想要的霹雳鞋。”小凡妈边说边用手指了指放在堂屋中间的那两澡盆的红菜薹。
02
菜薹是昨天下午妈和小姑顶着雪去地里摘的。 摘的时候，手上要套上一个铁做的钳子，用这个工具摘菜薹比较省力，如果光用指甲去掐，一垄地下来，大拇指的指甲会充血，象被掀掉了一样，钻心的痛。
妈和小姑不让他摘，他就在前面扫雪。把菜薹上的厚厚的一层雪用扫把先拂掉，他们摘起来就要舒服些。
摘完，挑回家，要先把菜薹收拾干净整洁，撇去看相不好的叶子，按一般大小捆成一把把，把菜薹上的黄色的小花尽量扯掉。城里人不喜欢开了花的，嫌那样的菜薹太老了。做完这些，就用两个大的木澡盆盛些水，把菜薹放在里面，免得第二天早上因为缺水枯萎了，那样就卖不出好价钱。
03
小凡看了妈一眼，说：“我拖了三天了，最好今天交。”
小凡妈提高嗓门喝道：“现在你让我到哪去找5块钱？钱都给你爷爷买药了你又不是不知道。再说今天交和明天不都一样吗？”
小凡抿了下嘴，闷声说道：“不一样，全班就我一个人没交，老师每天点名，我都不好意思去了。”说完，竟哭了出来。他用棉衣的袖口横着勒了一下，狠狠把眼泪擦干。
小凡妈顿时也没了气。她退了两步，坐在椅子上，眼睛呆呆望着地面。
小凡瞥了一眼，看到妈坐在那发呆，左手下意识的搓着右手的手背，那手背都生冻疮了，肿的老高，有的地方刚结疤，旁边又冻了。小凡的心里一阵难受。
“妈，要不我不上学了，这样.....”
“瞎说。”他还没说完，就被妈愤怒的呵斥打断了，“不读书你能干什么？肩不能挑手不能抬的。你爸不是跟你说过吗，宁愿去城里扫厕所，也别在地里刨土，你忘了？“
“没有。”小凡说：“可现在爷爷要看病，姑姑又快出阁了，咱连床被子都拿不出来......"
"不用你操心，等你爸的手好了就可以出去做木工活了，那样就会好些的，你不管这些，好好读书。”
04
小凡知道，爸的手是在砍木头的时候不小心伤到的，大前天他回来的很早，躺在床上，左手大拇指上缠着纱布，爸说他用斧头削树皮时，树有点重，左手抖了一下，斧头不小心砍到了。还好那家人屋里有云南白药，抹了一些，及时包扎了下。那天半夜，小凡被一阵沉沉的抽泣生吵醒，他睁开惺忪的眼睛看了看，木格窗外映着黛蓝的天，月光仿佛有温度，一看就是很凉的。爸正站在窗前，背对着他，肩头在微微的颤动。他猜应该是伤口发作了，因为他也有这样的经验，有一次他跟隔壁村的孟国盛打架，头上被拉了个血口子，当时觉得没什么，到了晚上，痛得他只抓床单。
05
正想着，小凡妈抬头对他说：“你先去上学，跟老师说一声，就说家长今天送到学校来，可以吧？”
小凡正犹豫，妈又说：“不要紧，大胆些，老师都是懂道理的人，你说家长今天一定送去。”
小凡看了一眼妈，眼神跟外面的天色一样萧瑟，他关切的跟妈说：“你上哪弄钱？”
“我把这两担红菜薹转给平安伯家，他家今天要进城里卖菜的。”小凡妈说。
“那他家要得了这么多吗?"小凡有点狐疑。
“他家卖车都是用板车拉，不象我，自己挑去卖.”小凡妈笑了下，用手揉了揉肩头。这是小凡知道的，从家里到城里有6公里路，来回12公里，公交车在3公里以外的镇上，每次妈到了镇上就不想坐车了，一来车上人多，担子不好挤上去，二来路都走了一半，再咬牙走上3公里就到城里了。所以每次她都是挑着一担菜薹走6公里，来回12公里，还可以省1块钱的车费。
“妈，那我先走了！”小凡边说，边用力拉开了门闩。小凡妈走过来，把他的围巾往棉袄里塞了塞，把网丝袋递给了他。那里面装着三个罐头瓶，罐头瓶里是三种不同的咸菜，是他接下来一个星期下饭用的。小凡妈温情的说：“路上小心点，把新年哥家的小子喊起来，跟他一起走，路上也好有个伴。”
“恩”。说完迅速闪出了大门。
06
寒气象一只在门外等候了很久的怪兽，咆哮着钻进了屋里。白色的雪地，反衬着墨兰的天光，有种童话般的安详。小凡径直朝新年家走去。雪花在脚下“咯咯”作响，声音清脆而坚定。
肆意的雪花模糊了小凡的背影。小凡妈一直看着他走出了视线才关上门。她回屋马上穿上衣服，准备到平安家去，把菜转给他。这两担菜要是挑到城里起码要卖50多块，这样，小凡的班费、买霹雳鞋、还有老人的药费都有了。但是转买给平安家，估计他家最多给25块钱。
小凡妈穿戴整齐，看了那两澡盆菜薹一眼，叹了口气，匆匆的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