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载】《齐敏》(终)

镇上的人发现俊生又从齐家消失了,和十七年前一样,他没有留下任何话悄悄地离开了齐敏。当齐敏黑夜中抱着父亲死亡的赔偿金回到家里时,她发现俊生收拾了他的几件衣服和证件离开了,她独坐在床上,直到天亮。
齐家的两个女人没有歇斯底里,没有去找他,也没有向别人哭诉,镇上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悄悄的打听,谁也没有确切的消息,有人说俊生欠了巨额赌债,跑路了,有人说他在外面有女人,和情人跑了,还有的说俊生在齐家这么多年做低伏小,受够了。
在邻居的试探和议论中,齐敏妈妈倒是比之前坚强了,她让齐敏回到县里,自个儿守着镇上的店,“我还没老的不能动,我能自己过,家里这个店总归能挣些钱,还有这块菜地,你把我带到县里,互相拖累,还不如分开。”齐敏妈对齐敏说,她的眼袋很大,脸颊凹进去,两只眼睛却比前些日子清明了。
齐敏没有更好的办法,她现在是一家之主,发现能当好这么小的一个家都不容易,年老的母亲,年少的儿子,未来的十几年用钱的地方不会少,一定要精打细算的过日子。她不想让母亲一个人留在镇上,又不放心让儿子一个人在县里,觉得为难。
“你别管我,小志要紧,你陪着他,把他教育好,别让他变成他爸那样的人。”
这句话打动了齐敏,和俊生十九年的婚姻,她最初期盼的、梦想的都没有得到,除了偶尔的幻影,俊生带给她的最实在的东西就是这个孩子,如果小志没有出息,她就什么都没有了。
她有时候悄悄打量小志,琢磨他说过的话、做过的动作,怕从里面看出俊生那种没有担当、没有头脑的缺点,小志小时候长的像她,现在十几岁了,却越来越像俊生,不是四十岁、头发和鞋子蒙着化工厂的灰尘、站在牌桌旁的俊生,而是当初刚和齐敏定亲时的俊生,面容清秀,带着少年似的微笑。
小志有些动作和俊生一样,他出神或者想事情的时候,会不自觉地摸鼻头,喜欢把两手抄在口袋里走路。齐敏现在一看见他做这些动作,就会制止他。小志有点恼火,他觉得自己好好的正在想作业题,妈妈就来打扰他。
“妈,你别看我!我在写作业。”
齐敏只说:”不要摸鼻子,看起来鬼鬼祟祟。“
“你说什么呀?!“小志觉得她太没道理。
小志更不喜欢她禁止他把手抄在口袋里走路,他觉得那样挺自在舒服,又没妨碍其他人。可是齐敏说:“把手拿出来,大方点,像个男子汉!“
“手放在口袋里,就不是男子汉了?!“小志昂着头,挑战她的教训。
齐敏就会硬把他的手从口袋里拽出来。
小志又把手放回去,两个人拉拉扯扯,齐敏最后大发脾气,提高了嗓门,当街教训小志,小志涨红了脸,不理他妈,自己跑回家。
他妈在这种小事上这么不可理喻,小志觉得他妈可能出问题了。他知道他爸跑了,而且小时候他就听人说过在他出生之前,他爸也跑过一次,很丢人,他爸好赌,在家里和外面都窝囊,他看不起这样的爸爸,他从小就跟他爸不亲,跟爷爷奶奶亲,跟妈妈亲,爸爸跑了,他觉得很没面子,在同学朋友面前从来不说。他心底里甚至暗暗觉得爸爸跑了不算坏事,反正他在不在,对家里都没什么贡献。可是妈妈好像受了打击,不然怎么变得这么啰嗦固执?
他爱读书,读过不少书和文章,都讲母亲如何爱护孩子,如何坚韧,如何伟大,妈妈就是母亲,除了这个角色,他不知道怎么去看待妈妈,也没有书本教过他。他不喜欢妈妈的改变,他晚上睡觉前,听到妈妈在外面走动还没睡,心里就想着第二天,怎么跟妈妈谈谈心,告诉她要坚强,要乐观,要学会调节心情,他这么想着,觉得自己比同龄人更成熟更有责任感。可是第二天早早起来,忙着穿衣吃饭,赶到学校早读,又都忘了,晚上回来看到妈妈,想起来,却不知道怎么说出口。
晚上,齐敏坐在客厅织毛衣,小志在卧室里做作业,他关着门,不让她看他做作业,“你又不懂我的作业,还老来打扰我。”
齐敏拿着毛线针,前后交替,织着花纹,她想去开小志的门,但是小志锁上门了,而且昨天他们还刚吵过。
算了,不管他了。齐敏恨恨的织着毛衣,毛线针飞快地交替。
今年这个小区的房子卖掉了一些,楼里搬进来新的的住家,楼上今天搬家,现在楼上咚咚的响,估计是在墙上钉东西,还有小孩子跑动的声音。
齐敏心里烦,花纹织错了,又拆掉,重新织。养孩子为了什么啊?孩子长大了,就跟妈妈疏远了,将来到了外地上学,工作、结婚,自己还不是被抛在脑后?这么想,为了孩子真不值得。可是,不为了孩子,自己又不是小姑娘,还能有什么活法?有的女人,不管家庭,只顾自己吃喝玩乐,那也不长久,哪个女人能花到四十多岁?男人,她已经受够了。小志比任何男人、任何享受都重要,她把他带到世上,让他出生在这样的家庭里,她有责任把他养好。齐敏左想右想,一会儿觉得不值得,自己在瞎忙白操心,一会儿又觉得就该这样。
她织的久了,觉得脖子酸,抬起头,看到阳台玻璃门,外面黑暗,室内的灯光把自己的影子映在玻璃门上,佝偻着背,膝盖上搁着毛线和针,一团模糊白色的脸,她转回头,从胸腔里长长的吁出了一口气。
自己活着是为了什么?她以前没想过这个问题,年轻时候不管好日子、坏日子,但没想过,前面还有盼头,和俊生吵,吵也是想着将来要跟眼下不一样。现在到了中年,一个人,养着老的、小的,老想到这个问题,不敢想,不能想。戏里唱的,王宝钏苦守寒窑十八年,电视里演的,女人被男人抛弃了又自己奋斗,让人刮目相看,被人追求,这些人都有一股心气,都有盼念。自己呢,她想到了在陈功的赌场,着急糊涂,把衣服脱光了,要回爸爸的赔偿金,自己那个时刻肯定是疯了,还把自己当女人看吗?自己还是个女人吗?和一头牲口也差不多了。活着就是嚼草、干活、扛下去。
齐敏觉得自己的心像个黑洞一样,透着冷风,手里的毛衣织不下去。
噶的响声,小志房间的门开了,小志走出来,倒水喝,齐敏看到他举着杯子,仰着还带着点儿童肥的脸颊,心里那些乱糟糟的想法都没有了。孩子做作业辛苦,要期末考试,他也有压力啊。她站起来,从柜子里拿出一盒牛奶:“小志,喝牛奶,作业做好了?”
“就好了,还有一点点。”
“早些睡。”她伸手摸摸他的头,他的头发很软,这个孩子,唉。
小志摇头,摆开她的手:“不要老摸我的头,我都这么大了。”
“你再大,也是我的孩子。你小时候,就一团团大,还不是我给你洗澡擦屁股,抱在怀里读书。“齐敏说着,看着和她一样高的小志,微笑起来。
“啊呀,老妈,你总讲以前的事情。“小志喝了几口牛奶,对齐敏说:”妈,我晚上用不着你陪。你去玩玩吧,广场上很多人跳广场舞,我同学妈妈都喜欢,你也去跳吧。“
“我不喜欢跳。”齐敏其实是不喜欢去和别人聊家常,说自己的事。广场上经常碰到镇上搬过来的人,看到她,就要安慰她,试探她,她远远的避开了,也能感觉到他们在看她,没意思。
小志放下牛奶,打开电视,“妈,那你看电视。电视连续剧也蛮好看的。”他拉着她坐下来。“你看电视,我去做作业。”
齐敏被拉到沙发上坐下,小志进房间了。
电视上放着一个古装爱情戏,一个女人泪流满面,向情人哭诉。齐敏拿起遥控器,把声音调小了,头靠在墙上,看了会儿,女人的哭诉男人的辩解,她摁掉电视,拿起毛衣,继续织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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俊生有两年多都没有消息,没有回镇上,有的人说在南京碰到过他,穿着蓝色劳动服,可能在某个工地打工。他第一年给齐敏的银行卡打过两次钱,一共五千块,第二年他又打过五千块。不过上次有个人说在苏州看到过他,听人家说他好像和一个外省的女人住一起了,告诉齐敏妈这个消息的人说的吞吞吐吐,他也是听说的,不能确定,他一边说,一边看齐敏妈的表情。
齐敏妈心里一沉,脸上僵了,但是随即又松泛开,清了清喉咙:”真的假的?我们已经不管他了。“
说的人还想再说点什么,齐敏妈却不听了,说要给虎子喂食:”这个狗半天没喂,叫呢。“
她叫上虎子:“虎子,去吃饭。“转身朝里走。
小虎子个子很大,但是老了,跑不快,摇头摆尾的跟在齐敏妈后面。
说的人只好走了。
齐敏妈一个人在房里越想越气,给齐敏打电话。
齐敏一开始没说话,过了会儿,平静的说:“他就是那样的人。”
“他是个祸害!坑了你,又去坑别的女人。“齐敏妈愤愤不平。
“也许那个女人不觉得。”齐敏说完这一句,就不说了,只是听她妈抱怨咒骂俊生。
齐敏妈把胸口的怨气都吐泻出来,注意到齐敏一直没说话。
“敏子,你在吗?”
“在。”
“敏子,”她妈停了一下,“是妈的错。。。当初不应该让你跟他结婚。。。。当年他跑了又回来,也不应该非压着你跟他继续过。。。。。”她妈小心翼翼地问:“你怪不怪妈?”
齐敏听出她妈声音里的后悔和不安,说这些都太晚了。
她把手机挪开,咽下喉咙里的哽咽,然后很快的说:“不怪你。怎么能怪你?我自己运气不好。“
“妈,今天小志去参加数学竞赛,耗脑子,我买点好菜,给他做晚饭。我挂了啊。“齐敏挂了电话。
晚上小志回来了,发现他妈给他做了一桌子菜。
“妈,这么多菜?我们吃不掉啊。“
“吃吧,”齐敏给他挟了筷红烧排骨,“人活着,吃些好的,也开心点。”
小志很饿了,狼吞虎咽的吃起来,齐敏看着儿子,他的唇边冒出了黑色的茸毛,肩膀也宽了,穿着宽松的校服,低头刨饭,头发乌密。
“妈,你也吃。”小志催她。
齐敏说:“我不饿。我看着你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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俊生回来了,悄悄地回来,他给齐敏打电话,提出离婚,齐敏二话没说,就同意了。
他们约了在民政局见,一大早,齐敏到了那里,俊生已经在大门口,他半侧着身,遮遮掩掩的看。齐敏叫他一声,他就跟在她后面进去了,手续办的很快,不过齐敏没带照片,俊生带了。齐敏拍照的时候,坐在幕布前,看到俊生坐在外面窗口,他穿着棕色的夹克,低头望着脚上的劳动鞋,鞋帮上有黄色的泥迹。照相师让齐敏看着镜头,齐敏转回脸,瞪大了眼睛,怕自己会突然冒出眼泪。
他们拿着离婚证,出了民政局,俊生不敢直视齐敏的脸,歪着头,眼睛斜看着地上的灰尘,问:“小志还好吧?”
“他很好。”齐敏说完,坐上自己的电动车,开动起来。
她从后视镜里看到俊生捏着红色的离婚证,站在那儿,越来越小,直到最后看不到。
她一路骑着,没有留意方向,错过了一个个路口,直到出了县城,骑到了大河堤上。河堤上卖鱼的人都散了,留下一地的鱼鳞,杨树哗啦啦在风里摇摆。齐敏茫然的停下车。
河面上运货的水泥船缓缓地滑行,船尾两边分开很长的水波,一直漾到岸边,晃动着水边的野草和芦苇。
齐敏从包里拿出结婚证和离婚证,结婚证上,两个依偎的年轻脸庞边盖着“双方离婚,证件失效”的印章,她伸手抚了一下,新盖的蓝色印记糊了边缘。打开离婚证,上面贴着她一个人的照片,照片里的她瞪着眼睛,牙关咬的太紧,脸颊的肌肉都突出来了,嘴抿成一条线。
证件叠在一起,四十一岁的她和二十岁的她在一起,中间的二十一年不见踪影。
齐敏攥着结婚证和离婚证,水面上的阳光映在她的眼睛里,波光粼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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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志参加高考是全家的大事,齐敏妈早早一个月就跟着人去拜土地、拜孔子、去基督堂祈祷,齐敏更是紧张,高考的前一天,她就完全失眠了,一整夜没睡着,她这两年经常失眠,即使睡着了梦也很多,醒来时,梦里的痕迹还在头脑,好一会儿才能清醒。
虽然一分钟都没睡着,她还是麻利的给小志做了早饭,煎鸡蛋,擀手工面,一次次的看闹钟,怕小志错过时间,小志起来的时候,桌上放着热腾腾的面,上面卧着两只鸡蛋,撒着绿色的葱花。
等小志吃好早饭,她一遍遍的问:“准考证带了吗?“”笔带了吗?”“橡皮带了吗?”
小志几乎要翻白眼:“妈,你怎么比我还紧张?”
齐敏不好意思的笑,“我也不知道怎么的,手心都出汗了。”
她送小志去考场,小志现在个头很高,有一米八,而她腿使不上力,怕支电动车费劲,买的是轻便型的小电动车,小志蜷在她后面座位上,她还回头看,“你坐好了,脚别伸进轮子里。”
“妈,你看着前面!”小志提醒她:“有什么事,我腿一伸,就下来了,你别操心我。”
齐敏回过头,向前骑。
小志一手抄在口袋里,他妈的头发和其他的中年妇女一样,剪的短短的,她的手稳稳地握着车龙头,因为做好几家的清洁,手整天不离水和洗洁精,手背粗糙发红。风吹动齐敏的衬衫,鼓荡着,抚到小志的脸上,像小时候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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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志收到南方一所重点大学的录取通知书,全家人高兴坏了,齐敏妈立刻给亲戚们打电话,商量哪天一起吃饭,齐敏在心里很快计算学费和生活费,对比家里的存款,还好,还过的去,小志可不能申请助学金,要是万一因为这个被人瞧不起呢?
开学之前,亲戚们过来吃了顿饭,送了礼物和礼金,齐敏大舅还是留到最后,大舅也老了,头发白了,齐敏妈和大舅妈在厨房洗碗,他和齐敏、小志留在前面。
“敏子,现在小志也要上大学,基本不用你管了。你要考虑再找个人啊。”
齐敏笑笑:”大舅,我不想找了。“
“为什么呢?以前给你介绍,你都推了,说怕小志受委屈。“
“我妈就拿我做借口,我从来没反对她再找老公,我又不是小孩子,要妈妈陪。“小志插口。
“那就好,敏子,一个人不能孤单一辈子,总要有个伴,你才四十二,还年轻,还有几十年要过。有个人在一起,不管冷暖苦甜,有事商量,比你一个人过强。“
齐敏的手放在腿上,看着桌子不说话。
“敏子,不能再拖了!你心里怎么想的,告诉大舅,是要找什么样的人?不能太挑啊,你也不是头婚,男人老实顾家就可以了。“
“大舅,我真的不想再结婚了。我不需要。”齐敏抬起头。
“敏子,你这几年当家,照顾你妈,教育小志,做的很好,没让人看不起你们,没让人在后面说闲话。你小时候娇惯,父母没让你受苦,就是看走眼了,给你选了程俊生这个白眼狼,你跟他结婚二十几年,真正。。。“大舅深深的叹了口气,继续说:“但是不能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你现在找不到多冒尖的男人,但是找个老实人过日子,肯定能找到。到老了有伴,比孤身好啊。”
齐敏把手翻来翻去,盯着看,这双手年轻的时候很白,手指细长,还涂过红的、粉的指甲油,这些年做家政、打工,指甲秃了,皮肤糙了,关节鼓了。她已经习惯了,这双手永远不可能变回原来的样子。
大舅听不到她回答,着急的说:“敏子,你不要糊涂啊,你一个女人,才四十二,不找人,怎么行?!”
齐敏看大舅:“大舅,我想的很清楚。我一个人过,很好,安静、自如。”
“什么安静自如?是人就要有个伴,你不觉得孤单吗?“大舅直摇头。
齐敏没说话,过了会儿,站起来,“大舅,你关心我,我知道,我感谢你。但是你不懂。我宁愿现在这样。”她给大舅添了茶,让他坐着,她去后面收拾。
大舅看她听不进去,只好不说了,喝一口茶,叹一口气,小志坐在他旁边陪着。
“小志,你怎么想的?你也是男子汉了,上了大学,以后家里的事要留心起来,不能让你妈一个人顶着,她不肯再找老公,唉!怎么行呢?!“
小志闷声说:“我妈的事我也管不了。将来我养她,不会让她受苦。“他看向后院,齐敏站在厨房外面的水槽边,套着方格大围裙,在用力的刷一只大锅,胳膊很瘦,但是有一条肌肉随着她的动作鼓起来。“我妈现在都四十几了,又不是年轻女孩,想谈情说爱,她不想找,就不找。我觉得没关系。”
“你还幼稚啊!不懂事,你妈。。。。“大舅想说又没说出来,连连的叹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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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志去大学报到的那天早上,齐敏和他背着、提着大包小包,上了镇上最早的一班去南京的车,他们到了南京还要再坐火车。
他们五点钟就上了车,大巴没有直接离开镇,而是在镇上绕,到几处接人,东边天露出蛋青色,还能看到星星,镇上的房子罩在朦胧的雾气中,大巴车开过主街,过桥,又开回来,齐敏看向窗外,隔着靠窗的小志,看到一个个熟悉的房子店铺安静无声的后退,渐渐远离,消失在雾里。
车子穿过田野,穿过一个个镇子和村庄,刚开始路边的那些地方齐敏认识或者听说过,离开镇上一个半小时后,高速路牌上的地名都陌生了,离南京也越来越近,虽然他们起的很早,但是小志和齐敏都一直看着外面,当车子驶过长江大桥时,小志把脸贴在窗玻璃上看桥下宽阔的江面,齐敏微笑着看他。这是她第二次来南京,多年以前她独自到南京,又灰心痛苦的离开时,她想过她永远不会来这个城市了,谁知道她又来了。
汽车站隔壁就是火车站,他们费力的提着行李走到火车站,齐敏张望着各种指示牌,找取票的地方,小志让她不要找,“不用票,刷身份证就可以了。我几个同学都是这样说的。我在手机上订票的时候,也说不用取票。”
“啊?!不用票,怎么上车啊?人家查票怎么办?”齐敏怀疑的问。
“哎呦,妈,你又没出过门,听我的!“ 小志拉住她。
他们找到进站的电梯,坐电梯上去,顺着人流进站,过安检,齐敏紧紧的抓着行李,又不断回头看小志,怕他丢了。小志在后面看着比他矮一个头的妈妈,催她:”妈,你走快点,我跟着你呢。“
“哦,哦”齐敏手忙脚乱的把行李放到安检传送带上,不放心的伸着头看,怕被别人拿走了。
等上了火车,行李放好,齐敏终于松了口气,坐在座位上,又想起来还没吃午饭,从包里拿出方便面,给小志泡上。
小志接过来,低头吃。齐敏又给自己泡了一盒。
火车开动了,窗外的景色在城市和乡村间交替,小志看了一会儿,倦意涌上来,靠在座位上睡着了。齐敏也闭上了眼睛。
她又做梦了,梦到自己结婚的那天,穿着一身火红的裙装,羞涩的让小云给她扑粉,然后俊生来了,他的脸很模糊,好像在笑,飘飘浮浮,她伸手去拉他的手,总是拉不到,她跟在他后面,却听到父亲和母亲在后屋说话,计算家里的钱,要盖房子,盖什么房子,不是已经盖好房子了吗?她要告诉父亲不要操心,一着急,却又醒过来了。
小志睡得很熟,头歪下来,发出轻微的鼾声。
齐敏搓搓脸,让自己清醒。窗外是一个陌生的镇子,田野上孤零零零的树、弯曲的河流一闪而过,陌生的公路延展到远方,一处处拥挤的楼房又出现在窗前。
齐敏睁大了眼睛看。
她目不转睛地看着,像一个人终于走出了迷宫,看到了外面。
火车开过一片湖泊,湖水无穷尽的闪烁,边际处一片银白,黑色的鸟儿顺着气流自在滑行,平展着翅膀,向远处的银白色飞去。
齐敏睁大了眼睛看。
(全文完)

【结语】当我开始写这个故事时,我想回答这个问题:如果没有爱,我们为了什么而活着?当我写到最后的结局时,我找到了答案:生命的意义不在于如何得到,而在于如何面对失去,包括失去爱。外在的成功包括地位、财富和名声都没有绝对的标准,一个人可以永远追求成功而无法到达成功的终点,在人生路上,往往最先失去的就是这些外在的成就,但我们还可以追求爱,爱比成功更真实,更饱满,更给我们幸福感,让我们觉得值得活在这世上,但是有一天也许我们也会失去爱,男女之爱会移情别恋,会日久厌倦,父母子女之爱会因距离和时间而变淡,朋友之爱会因为事故而中断,当我们失去一切时,无法成功,没有爱,没有青春和梦想,我们还有自己,我们要有尊严的活着,对得起这宝贵的生命,那是我们的核心,任何失去都无法夺走。我们一无所有的时候,就是拥抱自己的时候,那时我们会比任何其他时候都直面生命的挑战和意义。
谢谢读友们的一路陪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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