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连载】 许锋 （22）
许锋回公司的时候，经过楼下咖啡厅，从玻璃窗看到艾琳和一个男人坐在那里。男人穿着深蓝色毛衣，背对着他，看不出来是谁，艾琳斜撑着身体，在听男人说话。
许锋两点和客户有个电话会议，他要准备一下，只有二十多分钟了，他停住了脚步，想了想，还是转头进了咖啡厅。他走到柜台前，点了一杯摩卡，然后打量四周，装作无意中看到艾琳，走了过去。
和艾琳在一起的是沈总，他也是做IT的，公司在隔壁大厦，比许锋公司起步早，已经有几百号人。
许锋走近他们，打招呼：“沈总，艾琳，在谈事呢？“
沈总一抬头看到他，微笑着说：“谈点事情。你也约了人？“
许锋很快看了一下艾琳，注意到她今天穿了黑色修身毛衣裙，和平时轻松随意的打扮不一样，他心里涌出一股醋意。他朝柜台比了个手势，“没有，来买杯咖啡，在等。“
沈总就笑了笑。
许锋问艾琳：“最近忙吗？“ 上次他们在艾琳家吵过之后，他给艾琳送了礼物又道歉，两个人和好，又陆续见了几次面，但是各怀心事，都不是很投入，加上到了年底，两人很忙，离上次见面已经过去两个多星期了。
许锋公司最近发展了一个新客户，而且融资也有了眉目，投资机构已经开始尽调，估计很快就会发投资协议过来。许锋觉得公司可以从低谷反弹出来了，有了钱，招聘、市场、产品开发各方面都可以加速，他和陈朝阳的矛盾也有了解决的可能。 许锋心情放松了，就有心思去哄艾琳了，他本来准备今天约她的，没想到碰到她和沈总在一起。
艾琳表情冷淡，回了一句：“还行。“说完，转回头对着沈总 。
沈总也没再和许锋说什么。
许锋觉得尴尬恼火，干站在两人旁边。
还好柜台那边叫: ”许先生，你的咖啡好了。”
许锋说了声：“那你们忙吧。”转身去接了咖啡，出了店门。
他从窗外走过的时候，脸色平静，没有去看咖啡店里面，很快进了电梯。
坐到办公椅上，他从鼻子里重重喷出一口气。然后定了定神，打开电脑，准备资料，和客户开电话会议，谈了系统试运行的时间和准备工作，谈的还算顺利。
他挂了电话，听到敲门声，陈朝阳在外面问：“许锋，你现在有空吗？“
许锋走过去开门，陈朝阳站在门口。
陈朝阳咳了一声，“在忙吗？“
“刚和华通开完电话会议，他们想年后开始试运行。“许锋说。
“哦“，陈朝阳关上门，坐下来。
“那个，年会的节目准备的怎么样？”他摸摸沙发扶手问。
许锋笑，从衣帽架上取下一件红披风，”你看，综合部让我今年在年会上扮超人。这些姑娘真想得出。“
陈朝阳笑了一下，然后又站了起来。他看到许锋桌子上的相片框，说：“囡囡像个大姑娘了。”
许锋也看着照片：“是的，个子长的很快，现在比她妈妈高了。”
陈朝阳手插到裤袋里，又拿出来，咳了两声又不说话。
许锋知道他有事情要说，但是不知道他为什么这样磨蹭，就问：“有什么事吗？”
陈朝阳侧对着许锋，“嗯，那个，今天中午晓兰来找我。”
许锋疑惑的问：“她找你干嘛？”
陈朝阳看了他一眼，然后开口：”她问我你和艾琳的事。“
许锋头脑里嗡地一声响。
陈朝阳说：“我一开始不想告诉她，但是。。”
许锋打断他：“我和艾琳只是普通朋友！“
“许锋，你和艾琳的关系很多人都知道。”
许锋瞪着陈朝阳。
“你有一段时间天天下午要出去两个小时，我看到你和她去宾馆。而且艾琳也没有特别瞒着，你们俩在一起的样子谁都怀疑。上次艾琳公司的老总还和我说起过。”
许锋火冒三丈：“你跟踪我和艾琳？”
陈朝阳皱眉：“没有。我刚好看到了。我后来问艾琳，艾琳也没否认。”
许锋心里骂艾琳，这个女人怎么一点儿不知道轻重。
“你告诉晓兰什么了？”
“她就是问我你和艾琳是不是有男女关系。“陈朝阳说。
“你怎么说的？“许锋紧张的问。
“我一开始说没有。但是晓兰说她都知道了，她知道你出轨。“陈朝阳低下头：”我看她那样子，很可怜。“
他停了一下，继续说：“她就坐在沙发上，也不说话，眼泪一直淌，都来不及擦。我不想骗她，就说了。“
许锋想揍陈朝阳：“她是诈你的，她要是知道了，还来问你？你他妈的是白痴吗？！”
“不是的，她确实知道了，她说她跟过你去艾琳家。”
许锋不敢置信，“那她还来问你？”
“我不知道。也许她想找我确认一下。”
“你应该否认！你不是三岁小孩。你至少可以说你不知道。“许锋气急败坏。
陈朝阳皱眉：“我不想替你否认。我只是两个月没见到晓兰，她廋了一圈，两个眼袋很大，状态非常糟糕。你天天和她在一起，难道没发现？”
“公司事情这么多，我太忙了。妈的！你给我找了个大麻烦！”许锋心头烦乱，忍不住捶桌子。
陈朝阳冷下脸：“你不要怪我，应该反思一下自己。”
许锋又羞又恼：“你破坏我和晓兰的关系，还教训我! 你以为你是圣人？”他提高了声音，怨恨的看着陈朝阳：“我不相信你这么幼稚。你是成心的。”他在办公室里团团转，越说越气：“我知道你是成心的。你想把我的生活搞得一团乱，让我不能好好管理公司，把公司都交给你。你早就想这么做了。”
陈朝阳想打断他：“你是。。”
“而且你也想追艾琳，我知道你喜欢她，你妒嫉我。”
“放屁！”陈朝阳骂：“你以为我像你一样？整天想着争权夺利，念念不忘搞女人? 许锋，我当初找你创业，是以为你还是大学时候的许锋，勤奋、可靠、善良、重情义，可是你呢？你看看你自己，在公司里拉帮结派，只看到自己的那点私利，不管公司的大局，挖自己公司的墙角。”
许锋冷笑：“你是想我还像大学里那样依靠你，跟在你后面。你以为你一辈子比我优秀？”
“我是比你优秀！我没有自私自利，算计自己的合伙人，也没有背叛自己的老婆。”
“男人出轨算什么？我还是爱我的家，我拼命工作不还是为了我的家吗？晓兰一点事业心都没有，没有我在外面奋斗，她能住二环的大房子、安心的干她那份清闲工作?”
“你不是为了晓兰努力，你是为了自己的欲望！你当初追到晓兰，宿舍的同学都羡慕你。你看晓兰现在的样子，你还以为自己是个好丈夫？”
“你凭什么判断我？你到美国，上名校博士，到大公司工作，海归回国，风光轻松，你们这些人一帆风顺，根本想不到我这些年的辛苦！我对晓兰的付出远远大于她对我的付出。”
“我是想不到，但是我知道被伤害的感觉。“陈朝阳涨红了脸：”我和你说过我离婚是因为和老婆性格不合，其实是因为她出轨！我看到晓兰就像看到我当年的样子。你说我想不到你经历的辛苦，你也想不到另一半出轨的痛苦。夫妻之间不是买卖，计算谁付出的多，你现在过分精明！我只后悔没有早点告诉晓兰。“
许锋没有说话，他不想和陈朝阳辩论道德问题，这个世界不是以道德为最高标准，他和陈朝阳是商业合伙人，陈朝阳没有权利从道德制高点上批评他，他们之间是利益关系，说这些道德教条纯粹是浪费时间。陈朝阳因为他出轨这么愤怒，是幼稚，是感情用事。许锋也很愤怒，但是他还有理智，知道现在他们在公司里，隔墙有耳，不能这样争吵下去。
他坐下来，按捺住怒火，对陈朝阳说：“我建议我们冷静一下。我的家庭问题我自己会解决，你不要再对晓兰说任何事情。“
陈朝阳胸脯起伏，不说话。
许锋按压额头：“我现在要整理一下财务数据，我们答应过今天下午要发给投资公司的，后天开年会，公司放假，就什么也办不了了。”
陈朝阳看着许锋冷漠的坐在那儿，“许锋，我很失望。”
许锋不想再听他教训，打开电脑，开始看财务数据。
陈朝阳伸手摁下他的电脑屏幕，许锋咬牙切齿的问：“你还要吵？我们在公司里，员工们就在外面。”
“我不想和你吵，你也听不进去。我们都想想，我们还能继续一起干下去吗？我觉得我们太不一样了，再做合伙人恐怕不合适。”陈朝阳看着他：“我会告诉投资公司，今天没法给他们数据。你不用看了。“他说完，拉开门，大步走出去。
许锋气的从椅子上跳起来，走到门口，想追上对陈朝阳说什么，看到外面格子间里的员工们在偷看，他又憋住了，不甘心的甩上门。
他倒在沙发上，抓着头发，觉得今天糟透了。
过了一会儿， 他拿起手机，打开微信看，没有晓兰发来的信息。他想给她写什么，打了她的名字，又不知道再写什么好。
他躺着想了一会儿，拨晓兰的电话号码，电话通了，但是没有人接。
他站起来，走到窗口，看着外面，四点多了，天开始变暗，灰色的云在天上堆积，又要下雪了，对面楼群的玻璃幕墙反射着黯淡的光，马路上已经挤满了车，正堵在楼下。
他心里一团乱麻，一会儿想到晓兰，一会儿想到囡囡，又想到艾琳。楼下的车又开始动起来，像一条大蛇在缓慢游动。
站了半天，他收拾东西，打开门，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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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妈妈在厨房做饭，囡囡在做作业。
他放下包，走进书房，问囡囡: “你妈回来了吗？”
囡囡一边写字，一边说：”还没有呢。 “
许锋听了有点失望，也松了口气。
“你找妈妈？你给她打电话呀。”囡囡问。
“没事儿，你写作业吧。”许锋摸摸她的头发。
他走回客厅，坐在沙发上，想等会儿晓兰回来，该怎么对她说。
晓兰一直没挑明，也没和他闹，在囡囡面前也没抱怨过，估计她不想和他离婚，他好好道歉，她应该会原谅他，晓兰性子软，一定会原谅他，他们俩闹绷了，囡囡怎么办？晓兰今年四十一了，离了婚她也找不到比他好的男人。许锋想：等她回来，我就好好哄哄她，发誓保证，她要骂，就让她骂。
客厅的时钟在滴答滴答的走，侧面墙上挂着他们当年的结婚照，两个人那时都很瘦，一脸傻笑，许锋的颧骨突出，西装太大，松松的套在身上，扎着红领带，晓兰第一次化了妆，穿着蓬大花哨的婚纱，依靠着他。他们的结婚照旁边是两家人的合影，他妈和晓兰爸妈坐在前排，他和晓兰笑眯眯的站在后面。还有囡囡小时候的照片，囡囡小时候那么胖，胳膊和腿上的肉都打着褶。许锋看着这些照片，叹口气，不管晓兰怎么发脾气，都由她吧。
许锋妈妈把饭菜端出来，囡囡闻到香味，跑出来，坐在桌前：“爸，来吃饭，我饿了。”
许锋回过神，“哦，你和奶奶先吃，我等一下你妈。”
许锋妈叫他：“小锋，过来吃吧，晓兰最近加班，回来都晚，不用等她了，我给她留了饭菜。”
许锋给晓兰打手机，还是没有人接。他心里有点不安，给她发了微信：“晓兰，我错了，你原谅我。我在家等你，你回家吧。”
妈妈又催他吃饭，他有点不耐烦：“我就来了，你们先吃。”
等了会儿， 晓兰没有回。他又给她打电话，打了三次，都没有人接。
他有点生气，又有点担心，又给她发了微信。
他妈说：“饭菜要凉了，别看手机了。“
许锋走到餐桌旁，坐下来，看看 桌子上的菜，问他妈：“给晓兰留菜了吗？“
“我都说了，给她留菜了。“他妈不高兴了，”她现在在减肥，每次吃一点点。四十多岁的人了，还跟小姑娘学。“
许锋想到陈朝阳说晓兰很憔悴，“那你多做点好吃的嘛，晓兰喜欢吃海鲜，你下次多买点海鲜。”
他妈放下碗筷：“我给你们做饭，你们还挑三拣四，要吃好的，她自己做。“
许锋皱眉：”妈，我不是怪你。我只是。。。“
“你就是在怪我。你忙，在家少，你不知道这半年晓兰在家总拉着个脸，就对囡囡还有笑脸。你以为我想跟你们住一起，伺候你们，看你们脸色？我早就想回老家去了，家里有房子有地，我还有农村医保，一个人饿不死，还清净自在。我明天就回去。“他妈说着眼眶红了。
囡囡拉奶奶胳膊：“奶奶，你别难过了，我要你和我们住一起，不要回老家。”
许锋叹气：“妈，你多想了。晓兰不是给你脸色看，她。。”他说不下去，“唉，好吧，我说错了。你别多想了。”
他妈气鼓鼓的吃了饭，去厨房收拾，囡囡也吃完了，对许锋说：“爸爸，我去练琴。你一边吃饭，一边听我弹。“
许锋点头。
囡囡端坐在琴凳上弹琴，手指灵活的在琴键上弹动，琴声流畅活泼。
许锋看着囡囡，没滋没味的吃了几口，放下筷子，走到阳台上。
外面下雪了，路灯照到的地面上积了一层薄雪，雪花飘在黄色的灯光里，一辆辆车从小区门口开进来，车灯照着碾成污泥的雪。
他打开手机查微信，晓兰回了：“我在加班，不用等我。“
他立刻回复：“我来接你。你等我。“
他站起来，走到门口，穿上外套，围上围巾，对囡囡说：“我去接你妈，你做好事情，自己睡觉啊。“
“我知道了，我又不是小孩子。“囡囡嘟嘟嘴，继续练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