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部最美的国产西部片,一个魔幻的藏民故事
《皮绳上的魂》是张杨导演的一部“作者电影”,在《冈仁波齐》之后,他依然展开的是泛公路电影的叙事。如果这两部电影,是一个镜子的两个面,《皮绳上的魂》是镜子的正面,映照出了明亮,鲜艳,爱恨情仇,风光旖旎,美景中荡漾开无边的孤独,弥散着空旷无垠的魔幻气相;《冈仁波齐》是镜子的背面,朴素,平实,是普通人的日常生活,在看似寻常的行为模式里,临摹了一种坚定活着的气喘和心跳。
进入这两部电影,需要动一定的脑筋,《冈仁波齐》简单率真,直逼人心,人们从朝圣者身上,关照自己内心,进行精神清扫和荡涤,去除一些芜杂的东西;《皮绳上的魂》,在叙事上要复杂得多,虚实交叠,真假错落,讲的是驱散心魔、消解业障的故事。两部电影都讲“心”,但安放的位置,需要铺开的内在,人物的着力点却不一样。
张杨导演说,自己不是一个风格强烈的导演,演员说,张杨导演在现场从不发脾气,尊重每个演员,想来这就是他的风格“平实,亲近,认真”。张杨也有自己喜欢的题材,就是“在路上”的泛公路电影,之前的《叶落归根》《飞越老人院》已经是成功案例,《冈仁波齐》是再接再厉的温暖上路,《皮绳上的魂》是剑走偏锋,一次相对个性化的尝试,从题材上和叙事上,对观众的认知度,对自己都是一次挑战。
片中,陷入写作瓶颈、内心几近“疯魔”的作家,一心追杀仇家、绝不认输的兄弟两人,以及护送天珠去圣地、性格残忍自私一身混蛋相貌的主人公,三组人马,三组困兽,他们内心都是有“魔怔”和“业障”板结成的阴郁块垒,需要净化,需要消除,你追我赶的路程就是消业障、去魔咒、发现真我、真心的过程,路上遇见的女人、小孩是爱和纯真的代表,一直给予他们无形呵护。
《皮绳上的魂》洗刷了我对西藏的既定想象,原以为西藏就是一片苦寒之地,荒凉,枯涩,遥远,石头遍地,终年白雪皑皑,寸草不生。没想到片子的色彩极为丰富,苍劲茂密的森林,层次分明的黄色草甸,黛色青山,宝石蓝的高原湖,青草与水洼遍布的沼泽地,猩红的掌纹地,松软的小型沙漠,红色的山崖,乌青的雨云……片子的摄影几乎就是国家地理的水准,美,美得摄人心魄,人类行走其间,就像行走在另一颗纯净的星球。
诚然,这些景观不单单是一种好看的自然面貌,“疯魔”的作家,追杀仇家的兄弟,自私的主人,善良多情的女人,精灵一样时隐时现的小孩子,生活在这里,他们就像野生动物,他们有自己的生存法则,和对待世界的态度,在每个人还没弄明白“我”是谁这个大命题之前,这片土地海纳百川,默默包容他们的情欲、偏执、野蛮、杀戮、自私与慈悲,直到最后大彻大悟,和漫长的时日,眼前的敌人妥协。
皮绳,是藏民用来“日记”的绳子,系在女主角的腰间,跟原始的结绳记事差不多,每行走一天,就在皮绳上结一个疙瘩,在时间失序,时空交错,人物失格的故事脉路里,结绳是一个时间存在的信物,刻度着他们抵达终点之前的困兽犹斗、寒冷和独孤。在美丽苍凉、空阔广袤的西部风光里,时间在每个人身上流过,有人流向过去,有人流向未来,有人流向虚无凝固成了斑斑血汗。
《皮绳上的魂》原著小说写于1984年,很短,讲的是一个作家和笔下主人公交互生长的故事,实验性的文本叙述尝试大于故事本身,场景描写,人物生活空间,都有鲜明的80年代质感,十多分钟就看完了。电影剧本做了很多调整,增加了人物,添加了剧情,对故事的编制也更加复杂,模糊了时代特征,只对虚实交叉,本我、自我、超我的切换依然像小说一样自由。
《冈仁波齐》到《皮绳上的魂》,从克制到开放,一个导演拍两部风格迥异却殊途同归的片子,也是难得,在中国电影的大环境里,基本上是罕见,实属不易,《皮绳上的魂》小说和电影都是现代派的玩法,玩出了各自的味道,如果再严谨一些去打磨,张杨其实可以走得更高,更远。
希望《皮绳上的魂》在《冈仁波齐》之后,从一堆花花绿绿、闹哄哄的院线阵容里独自盛开,找到属于自己的群落,让有心人想看这样一部安静的电影的观众,再次接受一次内心的洗礼。
春风十里,不如你。
书影音,见真心,
花十分钟时光倒流,读一篇小文春风不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