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软弱

每个去医院的早晨,父亲起得特别早,有时六点,有时五点多,从房间到洗手间来回走动。而头一天晚上他又睡得特别晚。常常我在夜里起来,他房间的门缝还透出灯光。一些时候我甚至怀疑他一夜没睡安稳。长年累月的治疗没有使他习惯下来,反而日渐焦虑。

一些说不清原因的并发症使他经常恶心厌食、头晕乏力、全身瘙痒,他越来越虚弱了,走路摇摇欲坠。因为种种不适,他心情抑郁,脾气也越来越古怪了,常常一整天房门紧闭,一日三餐都在房间里进行。某天我看见一只蟑螂钻进钢琴盖,掀开一看,还有一群。

我以此为理由反对他在房间里进食,至少要偶尔从房间里出来走动一下。然而我不在家的时候,父亲仍然我行我素。他越来越不愿与家人交流,即使交流也仅限于每日的饮食、药物以及隔天在医院治疗过程的一些问题。他太专注于他的病情了,以致忽略了其他。

我理解这个疾病的痛苦,但不见得每个病人都这样一蹶不振。父亲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致,只有和妹妹聊天时,对妹妹单位里每天发生的琐碎小事饶有趣味,妹妹口中的坏人,父亲与妹妹同仇敌忾,妹妹工作上的难题,父亲出谋划策。只在这时父亲才有一点生气。

多希望父亲能够振作起来,回到从前的老顽童样子。后悔前些日子对他过于严苛了,以至于他对我有点畏惧。有时母亲阻止他做一些无益之事,他若不从,母亲便说要打电话给我,这时他就听话了。母亲事后说给我听,我只觉得心酸。当老且病时,人软弱如斯。

(作者:秋水无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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