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澡（散文）

已经赤裸，在洗澡间，因为我的身体脏了。衣服不能做到将肉体与环境隔绝，尘埃通过领袖弄脏了我的身体，更不好办的是由内而外的排泄问题，譬如出汗，还有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不断地往外排，一个身体似乎装满油腻而质地不紧密的容器。如此，总觉自己是脏兮兮的。

洗澡解决。

将身体撤去一切包装，还原成母胎里的原始状态。这很重要。以为洗澡只是擦洗一下皮毛而已，其实不然，如果你觉得洗了还没有爽的感觉，是没有做好洗澡的功课，没有很好地还原成母胎里的状态，尘世的等等不肯裸露，所有的伪装在独存的空间也不肯缷下，如何能将尘世里穿行的肉体洗刷得彻底。

我不习惯于在澡堂子里完成一项净身的任务。他人眼目盯着，从来就生反感，何况盯你的眼目对你的裸体存在不明不白的笑意。平日里人家盯我（当然不正常的盯视，譬如呆盯死盯和乱盯），就会以为自己哪个部分没有收拾好。澡堂子里盯你有被猥亵的感觉。很多年前，本城有澡堂子，本单位也有，入得里面总扭捏不自然。后来家里有了卫生间，有了热水器，这种变化不只是生活条件的改善，更是一种精神的自由。

我开始热爱洗澡。有时一天会二三次将自己弄成裸体，站到龙头底下，让水洒下来，将自己从头到脚地擦洗。那时候我想成为一条鱼，一条在深水里自由自在生活的鱼。我在水里游动，水无止境地亲热着我，像新婚的男女，无休无止地缠绵。我把头仰起，尽量地让口唇张开让水落进嘴里，而后咕嘟咕嘟地让水在口腔里翻腾，让水带走口嘴的污物，此时此地，我更像一条吐着气泡的鱼。随后，我在水中抚摸自己的脸、鼻子、耳朵，而后前胸后背，而后两腿，以及之间的物件。我的手在身上游动，用手告诉自己身体各个部分我对它们的亲爱，并且帮助水带走积存的污物，还原洁浄，而后饱吸水分，让身体像一棵沾了露水的白菜一样鲜嫩可爱。我的双手诚实地贯彻我的意志和思想，每一次在淋浴洒头下抚摸自己，越来越觉得自己已成为一条皮肤光滑的鱼，手在皮肤上不可能遇到障碍，而是滑行，像一个圆滑的东西在更光滑的平面滚动，抚摸给予抚摸鼓动和滑行诱惑。

我离开水龙头，将自己包裹好，走到外面去，我告诉自己是干净的，别再弄脏自己。可是我的意志不可能传达到太广大的外界，似乎小人物把自己的思想传达到大众一样总是显出软弱、无能和无可奈何。我总是不由自己地弄脏自己。当爽心感觉不在的时候，我就想到龙头底下重新变为一条鱼，变为一条享受自由，并获得通身干净权利的鱼回归我的水域。

我梦想着，什么时候，我们就可能生活在一个很爽洁舒畅的世界里，不再轻易弄脏身体，包括灵魂。

　　　　　　　2016年6月27日再次修改于深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