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地利学派与抬杠

自从深入学习奥地利学派经济学，在与别人探讨的时候，我经常被别人认为在抬杠。因为奥派的结论和我以前学习的知识往往大相径庭。

以前的知识告诉我：军火商就是战争贩子，到处煽风点火，挑起战争。而奥派告诉我：如果不是大人物培养、鼓动大众的好战情绪，制造军火的资源完全可以造福大众，军火商也就无立足之地了。

以前的知识告诉我：酿酒商利欲熏心，致使很多人酗酒，带来很多社会问题，必须禁酒。奥派告诉我：如果人们喜欢饮酒的欲望没有改变，禁酒的后果就是，市面上看不到酒了，黑市马上就会形成。不仅酒的价格会上涨，而且盗窃、抢劫酒类的犯罪会上升，甚至暴力抗拒禁酒令。

很多人认识不到这些，于是推出种种计划，妄图通过管制改变人们的嗜好。

禁止军火显然做不到，这需要全球配合。只要人们的好战情绪还在，那些想发动战争的和想抵抗侵略的都不会放下武器。于是军备竞赛不断加剧。现在人类已经制造出足以毁灭自身几十次的恐怖武器，而且还在不断升级。军火商自然过得有滋有味。

不过禁酒还是在一部分国家和地区轰轰烈烈实行过。最终的结果和奥派的分析---注意是分析，不是预测---是一样的，禁酒令也不得不废除。

有些过去的知识，虽然奥派没有直接分析，但是通过学习奥派，我却得出了不同的结论。

例如：小时候学历史，闯王李自成提出“均田免粮”的口号，老百姓热烈拥护，大家纷纷唱着“开开城门迎闯王，闯王来了不纳粮”来迎接起义军。

但是奥派指出，任何政府都不会产生一块钱的利润，它必须依靠收税、借债、印钞运转。因此，笔者认为如果不纳粮，起义军根本无法维持下去。均田免粮不过是老百姓乌托邦的幻觉，最终必然幻灭。

在那些知识陈旧、思维僵化而且不愿意深入思考的人看来，奥派似乎处处都在抬杠。但是，如果认真思考那几个例子，难道奥派说的不对吗？

对于上述的例子，也许经过思考后，读者能理解并赞同奥派的观点，甚至有恍然大悟的感觉。但是笔者下面这个，恐怕很多人就难以理解了。

我们经常听到一句话：事实胜于雄辩，很多人对此奉为真理。但是奥派指出：事实说明不了任何东西，它需要一个理论代言。

奥派认为理论与历史是两回事，不能用历史去推导理论、推导规律、指导未来，而只能用理论---正确的理论---去解释历史。

在笔者看来，这是奥派一个非常深刻的洞见。

对于相同的史实，不同的人会得出不同的结论，因为不同的人依据的理论也是不同的。例如：曹操以前在人们的观念中是个奸雄，现在则更多的人认为他是个英雄。

曹操还是曹操，评价却大相径庭，归根结底是因为人们的理论变化了---更多的人可能认为是观念变化了，可是观念为什么会变化呢？那是因为人们解释历史的理论变了。

因此，有人认为所有的历史都是当代史。

通过历史来总结的规律，往往是靠不住的。因为，历史记载的是只是过去，却无法规划未来。当然，笔者绝不认为历史毫无价值。学习历史无疑会使人变得聪明，但解决不了具体问题。

为什么奥派得出的结论往往出人意料，甚至在很多人看来有违常理？在笔者看来，主要是奥派独特的方法论。确切地说，是奥派更高明的方法论。

奥地利学派特别注重因果关系。在经济领域也就是研究手段和目的的关系。手段如果能够实现目的，手段和目的之间即具有因果关系。反之，则不具有因果关系。

奥地利学派在评价经济政策好坏的时候，主要是基于因果关系的评价。如果政策能达到目的，那么就是一项“好”的政策，反之则是“坏”的。

对于那些构想了非常美好的前景，但是采用的手段不仅不会达成目的，反而背道而驰的，奥派从理论上严格分析，指出谬误。也许有些人基于幻想破灭，而心中不快，不仅不认为手段错误，反而认为奥派处处抬杠，甚至是历史的逆流，继而对奥派口诛笔伐。

社会科学中的因果关系非常复杂。人们经常会把相关性、时间的先后性、甚至毫无关系的因素等误解为因果关系。基于此，在分析因果关系时，奥派采取了和主流经济学完全不同的方法论。

主流经济学主要采用归纳法：从许多个别事例中获得一个较具概括性的规则。也即从特殊到一般。但现实中，我们根本做不到把所有的个别事物全部观察，所以归纳法的结论的可靠性就值得怀疑，甚至是完全不可靠的。

例如：在数学的数论中，在10的20次方的范围内，素数呈现一种规律性特点，人们把这种规律上升为定理。但随着计算机技术提高，归纳的范围扩大到10的30次方以上时，出现了例外。这个定理只得取消了。

自然科学如此，社会科学更难穷尽所有，因为一些都在变化中。

而奥地利学派采取演绎法：从既有的普遍性结论或一般性事理，推导出个别性结论的一种方法。也即从一般到特殊。采取演绎法，如果前提是成立的，逻辑推导的过程没有瑕疵，那么结论一定是正确的。

需要强调的是，演绎法要保证结论正确，其前提必须是成立的，如果前提不成立，那结论就有可能是错的。

奥派演绎的前提是：人的行动是有目的的。这个前提是无法推翻的，因而一定是成立的。根据这个成立的前提，奥派通过严密的逻辑构建起一座坚实的理论大厦。

如果实践得出的结论和归纳法总结的理论矛盾，那么一定是理论错了或者只是局部有效。

但是在演绎法的方法论框架内：如果实践得出的结论同逻辑演绎的理论矛盾，不是理论错了，而是实践错了。

对这一点，确实很难理解。

笔者曾举过一个例子。如果一个直角三角形的测量结果不符合勾股定理，要么是三角形画错了、要么是工具不够精确，要么是测量方法错了，绝不能证明勾股定理错了。因为勾股定理是通过公理严密推出来的定理。

奥派的演绎法得出的结论很多和现实不相符，于是人们举出无数例子来进行反驳，奥派始终坚持自己的逻辑结论不动摇，这也许就是人们认为是奥派是爱抬杠的主要原因吧。

在自然科学中可以通过实验验证理论，但是在社会科学中，除了逻辑，我们没有更好的、更可靠的工具。

笔者曾把奥派比喻为龙象波若功，虽然入门容易，但是逻辑彻底很难。特别是当现实和理论矛盾时，是否有勇气怀疑现实，确实是个考验。当人们都认为你在抬杠时，不是每个人都有勇气坚持自己通过严格的逻辑论证过的观点的。

通过学习奥派，笔者的感悟是：认为别人喜欢抬杠而视之为“杠精”似乎在心理上有一种优越感，但是如果不能从逻辑上驳倒对方，那么这种优越感不过是一种幻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