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代作家||【老梁的烦恼】◆王良杰
夕阳西下，枯黄的杨树叶正随着秋风的吹舞，像断了线的风筝簌簌地翻滚到地上。村里小广场上，几个人闲来无事，正东家长西家短地闲聊着。
“听说大孬和小猛吵起来了呢。”一个中年男子说道。
“还是为他三叔？”旁边的一个年轻人问道。
“是啊，还是为他三叔的事。”中年男说道。
“现在他三叔可成了香饽饽。兄弟两个都抢着让他三叔搬他们家去住呢。”一个消息灵通的接话道。
“好事啊，天冷了，房子也快拆了，那就搬吧。”另一个年轻人打趣道。
“哪有那么简单？搬谁家去啊？”中年男反问道。
“是啊，这事不好说。”众人像在沉思，又像是自言自语。
正说着，大伙就见三叔赶着一大帮山羊前呼后拥地朝广场挪来。等三叔一瘸一拐地走近，大家突然发现三叔比之前更瘦更黑了，踉踉跄跄的步伐也大不如前了。见此情形大伙也不便多说，简单地招呼了一下，三叔又随着羊群一瘸一拐地挪远了。
“三叔”本姓梁，兄弟三个，他排行老三。他天生腿疾，是个瘸子；小时玩弹弓，还打伤了一只眼。因此他成了村里名副其实的光棍。老梁以放羊为生，年近六十了，仍赶着几只羊游走在村前村后的沟边河沿。“大孬”是老梁大哥的儿子，“小猛”是二哥的儿子。
今天老梁回到家把羊群圈好后，进屋坐到凳子上，点上旱烟发起呆来。他猜测大伙肯定又是在议论自己。因为这几天两个侄子不停地催他搬家，为此还吵了起来。这吵吵闹闹的，村里人能听不到吗？老梁想都是这拆迁惹的祸。这两年老梁所在的乡镇成了新开发区，很多村庄都要拆迁，老梁的房子在村头，占地又多，第一批拆迁就有他家。两个侄子的家在村中，暂时不拆。听说如果不要回迁房，一户可得拆迁费120万元。120万元，这对于光棍老梁来说，那可是天文数字啊，他要放多少年羊啊！
老梁又猛吸了一口烟，环视了一下政府给他修的这两间小屋，虽不宽敞，可很崭新，他一个人住挺舒服的。可政府说拆就拆，太可惜了。多年来，老梁一人吃饱了，全家不饿。侄子们过着各自的生活，与他相安无事。这两年村庄大拆迁，像太阳从西边升起，两个侄子突然对老梁嘘寒问暖起来，要么买点菜，要么帮干活。近期，老梁的两个侄子都想把老梁接到他们家去住，还想让老梁把户口迁到他们家的名下。为此兄弟俩还吵起了嘴，闹起了别扭。
第一支烟不知不觉燃到了尽头，可老梁心中还没有头绪，不知该搬到谁家去住。他再点上第二支烟，烟雾从老梁的鼻腔中徐徐喷出，如同一团飘忽不定的云团，让老梁又陷入了沉思。大孬是老大，要不去大孬家住？可是大孬媳妇爱干净，能闻了我这身羊粪味吗？那年夏天，老梁正在沟边放羊，突然从西北来了一阵黑云，倾盆大雨瞬间而降。老梁腿瘸跑不快，沟边的泥土又松软，经暴雨一冲，老梁脚下一滑，竟跌落到了沟里，幸亏路过的村人相救，老梁才捡回了一条老命。老梁一连病了好几天，家里的羊都饿得咩咩直叫，满院子乱窜。这事后大孬一家都没来看看，老梁知道，大孬媳妇爱干净，闻不了这满院羊粪的臭味。大孬为啥没来，这还用问吗？老梁一个激灵，这大孬家，我能去吗？
烟雾一圈一圈地从老梁的鼻腔中缓缓升起，老梁又想，要不去小猛家吧。可是他家有一儿一女，都上小学了。在学校，老梁的残疾样和满院的羊粪味，竟成了同学们取笑两个孩子的理由，两个孩子因此都不认他这个爷爷。那一次，老梁见两个孩子到他家门口了，赶紧把新买来的油条拿出来，想送给两个孩子吃，两个孩子不但不要，还骂起了老梁，这让老梁很是伤心。后来小猛媳妇知道此事，不但不训斥孩子们，还和老梁说：你留着吃吧，别脏了两个孩子。这话说的，老梁半天没缓过神来。小猛家，我也能去吗？
老梁不停地抽烟，屋内烟雾升腾，飘来飘去，这更勾起了老梁一幕幕的往事，那些年他艰难生活的片段，如同一场大片在他脑海里不停地放映。突然，“咩！咩咩！”的叫声打断了老梁的思绪。他起身到外面瞧了瞧，没发现异常，他又挪到了屋内。老梁掐指一算，近期两个侄子来他家的次数已超过了几十年的来往。
老梁思来想去，不知该如何是好。他草草地吃了两口，就躺在了床上。可烦恼就像这满头的白发，理不清，数不完。老梁一夜辗转反侧，似睡非睡地迷糊了一宿。
第二天一早，老梁又赶着那帮羊去吃草，经过小广场时，见到有几个人已经在那里闲聊。大伙见了老梁，和他打招呼。
“老梁，马上成百万富翁了，还放羊啊？”一个年轻人调侃道。
“放了几十年了，习惯了。”老梁随口应道。
“去哪个侄子家住啊？”一个中年人问。
“这，再说吧。”老梁也不知该如何回答。
慢慢地，羊群跑远了，老梁只好紧跟上去。可他身后传来一个沉闷的声音。
“想想房子是谁盖的，拆迁款是谁给的。咱啊，谁家也不去。”
这声音虽然不大，然而老梁却听得真真切切。
朝阳从东方冉冉升起，红彤彤的，分外炫目，老梁瞬间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他的烦恼顿时也烟消云散了。此刻，他知道自己该搬哪里去住了。
发掘文学新星、培育潜力作者、推出知名作家，是《时代作家》的担当。
投稿须知：
一、栏目设置为诗歌阵地、美文视线、小说在线、散文诗苑等栏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