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寻徽州古道最后记忆
“一心岭,海拔约400米,因沿途山脊呈心形分布,故名。古道南起祁门县凫峰镇牌楼下,北至金字牌镇三姓,全长5公里,曾是古徽州府西出饶州的便捷通道,也是祁门、休宁间的交通要道,还是祁门东部的'茶马古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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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完一心岭古道回来,已过月半,至今尚未成文,这是我近年所走古道中为数不多的。说心里话,古徽州境内,青石步道交错纵横,就像现在四通八达的公路一样,基本是雷同的,要写好每条古道,一是抓住其独有特点,二是弄清其在古徽州交通网络中的位置。一个多月来,我查阅了诸多资料,除个别驴友的“美篇”外,几乎没有找到任何有关一心岭古道的史料,哪怕一鳞半爪的记载,或口口相传的故事。市地方志办公室胡劲松先生等人2014年撰写的《徽州古道历史遗存情况调查》中,曾有“一心岭”记录,其为“徽浮古道”出境界岭,按其记载,“自祁门城沿阊江南行85华里,经路公桥、候潭、塔坊、平里、程村碣、店铺滩至县界一心岭”。该“一心岭”位于祁门县西南边境芦溪乡境内,与江西浮梁县接壤,而我们所走的“一心岭”是在祁门县东南方向,与休宁流口相连,两者南辕北辙,相距甚远。
在我已走过的古道中,像一心岭这样已完全丧失交通功能,并正在慢慢消失的古道不在少数。我无法还原每条古道的历史,做一名忠诚的记录者,原原本本地记录它的路径和现状,也算是对徽州古道这项文化遗产的敬畏和传承了。这或许也是我这些年来,走过每条古道,即使没什么内容可写,也坚持写出来的原生动力。只是有时感到有些愧疚,有愧于坚持读我文章的粉丝,有愧于那些跟随我足迹的驴友。在祁门县版图中,凫峰是唯一一个属新安江流域的乡镇。相传,凫峰古属休宁,祁门人喝着阊江水,似乎被排挤在徽州这个独立地理单元之外,连其学子到徽府应试,也屡受奚落,甚至个别好事者还动手阻止他们在练江舀水研墨,迫使祁门人买下了率水流域的这块宝地。“凫”是一种水鸟,俗称“野鸭”,“凫峰”一名不知是否与祁门人“凫水”入徽有关?既然凫峰与祁门其它区域不在一个流域,其间必然隔着一道山岭,也就是通常所说的“分水岭”,有古道相连是自然而然的。我们从屯溪驱车,经渔亭、凫峰,到达凫源村,驻车在“凫源村党群活动中心”房前广场上。虽是周末,“中心”仍有值班人员,我们向其咨询后,很快在附近找到古道。
古道入口处是一座单拱石桥,高宽约3米,长达6-7米,桥身藤蔓缠绕,拱顶题额已无法辨认。在徽州古道上,非村镇水口,有如此规模的石拱桥,应属高规格的道路,也间接证明这条古道在古徽州交通网络中所处的位置。过桥,穿过几道田埂,即进入了一条狭长的山坞。古道在两山夹持的峡谷间蜿蜒深入,路宽1-2米,没有陡坡及石阶,个别路段有石板残留,土路上有双轮车印压的痕迹,应是村民拉运柴火、木材留下的。残留的路面石板未经细琢,基本按石块自然形状平铺拼凑而成,与路口拱桥规格形成强烈的反差。不知是路面已被破坏,还是原来新建时就是如此。由于常有村民行走,路面两边柴草已被清理,行走较为便捷。
前行约一小时,到达两处山坞汇合处。山体豁然开阔,其间有近二十亩水田,只是已长满齐人高的杂草,估计撂荒已有两三年。每次行走山中,看见这些越来越多的山间田地抛荒山野,看见那些山坞尽头的无人村,或是仅有几个留守老人的空心村,我不禁会问,没有青壮年的农村会有未来吗?就像我们走的这些古道,高铁高速村村通时代的到来,它们是否就应该完全退出历史舞台,彻底重新回归到大自然的怀抱呢?社会向前发展和留住历史记忆,真能并驾齐驱吗?接下来的古道和这些荒田一样,穿行在茅草中,部分路段已长满灌木和水竹,人钻都钻不进去,只能变道绕行。要知道,在徽州地域内,祁门的蛇是赫赫有名的,这种潮湿、阴凉、幽静的峡谷里,不正是蛇类的栖息地吗?虽已时至深秋,蛇还是有的,如果踩上一脚,即使无毒的乌梢蛇、菜花蛇,也会吓个半死,何况祁门还盛产“五步龙”。在这几年的山野行走中,遭遇“五步龙”、眼镜蛇也不是一两次了,好在都有惊无险。于是我们一行,由“眼尖”的群主在草丛中“打”出一条路,人隔一米,一字前行,大家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并用手杖左右开弓,经半小时,终于安全抵达岭头。
登垭口的路并非其它山岭那样直线陡升,而依旧和此前的路一样,平缓之中略有抬升。据说“一心岭”是因沿途山脊呈心形分布而得名的,在岭头,除参天大树外,就是杂草藤蔓,既无古道遗迹,也无路亭残留,更别说“心形山岭”了。当然我还是感念那位命名“一心岭”的先人,在徽州山岭中,这样有诗意有情怀的名字并不多。过岭头,北坡的山坳骤然跌落,与南坡形成强烈反差,由南至北的古道,到了这里,仿佛断头路一般。或许就是这样的地势才形成两大流域的分水岭,南坡高高的源头水才能源源不断地流入率水河,并入新安江,最后汇入广袤的大海。
古道并未从山坳折叠而下,而是沿着西面山背横穿在杉木林中。这段古道路面与南坡基本一致,平缓,有少量石板。这样平缓且无台阶的路径设置,便于货运单车通行,歙县环连凹古道就是这样设置的。环连凹古道为了拉运石灰而设,那么一心岭古道又是运什么的呢?显然不现实,竹木一般不会大范围跨山岭运输,成本太高。这倒是有可能的。我曾在《右龙岭古道》中写过,即从渔亭、经凫峰、流口、右龙至浮梁的古道是古徽州的一条“茶马古道”。浮梁是古代一处茶叶集散中心,白居易《琵琶行》中的“商人重利轻别离,前月浮梁买茶去”,指的就是这个江西“浮梁”县。祁门是徽州重要的茶叶产地,红茶更是誉满天下,其茶叶运至浮梁是走阊江便捷,还是走凫峰更近呢?
不久,出杉木林,是一片开阔的茶园地。地头有一路亭,骑路而建,块石垒砌四脚,水泥立柱,檩椽黑瓦,额挂一木板,题“一心嶺”三字,应为近年复建。
过路亭向左有一岔路,去往另一村庄。继续前行复入森林,也进入了一段保存最完整的青石路面,约四五百米,有少量台阶,阶高仅两寸左右,应不影响单轮车或双轮板车通行。不久,抵达山底的“三姓”村,水泥公路缘溪而过,对面民房数栋,其门牌标注为“金字牌镇.石坑村.新民”。在古道路口,当地政府立了一块“安徽绿道”的标志牌,介绍一心岭,中英文对照,抄录如下:“一心岭,海拔约400米,因沿途山脊呈心形分布,故名。古道南起祁门县凫峰镇牌楼下,北至金字牌镇三姓,全长9公里,曾是古徽州府西出饶州的便捷通道,也是祁门、休宁间的交通要道,还是祁门的'茶马古道’,祁门红茶经此过凫峰走新安江,漂洋过海远销海外。据史料记载,清咸丰六年(1856)三月,太平军将领石达开率部经此,在祁门城外与清军激战。抗战期间,方志敏、罗炳辉等多次率部过一心岭。”(原文多处错字或病句,此处略有删改)
路牌所述史料已无法考据,但有一点可以肯定,一心岭古道是祁门东部一条茶叶货运通道,我先前关于贩运茶叶路径的猜想基本得以证实。当然,其表述的“走新安江”路径显然与史实及地理位置不符,据有关史料记载,祁门、黟县走新安江水路的货物,一般是在渔亭码头下水起锚,经横江入新安江的。我们沿公路前行数百米,是半壁岭古道的入口,除了“安徽绿道”路牌外,还建有一处修旧如旧的砖瓦门楼。登高的古道基本保存完好,宽阔,平实,大部分石阶路面宽近2米,是我们今天所走的最精致的一段路。岭头有古关卡,两边石墙古貌依旧,近年加顶恢复,墙内嵌有一石碑,为修路捐输的功德碑,毁损严重,仅有“名垂不朽”“乾隆二十五年”等少量阴刻字迹尚可辨认。半壁岭地势与一心岭相似,南缓北陡,北面古道毁损较大,几乎没有一块石板。约前行500米,进入另一山坞的水泥公路,古道与公路有一座小型单拱石桥连接,额题“象鼻桥”三字模糊可辨。
再沿公路东行三四百米,我们开始翻越另一座山岭——十字岭。因山地开荒种树,及登山机耕路破坏,古道入口十分难找,我们来来回回反反复复找了大半小时,在即将放弃之际,才在一段机耕路边上找到古道入口。登山古道宽约1米,路面规整,几处路亭遗址尚存,只是部分路段柴草浓密,且有砍伐下来的杉木拦在路中,未及时清理,行走及其艰难。更加艰难的是过了山顶,约有三四百米的路面,几乎全被杂草湮没,如非路面石板尚在,估计难以找到古道路径。接下来横穿山脊和下山的路十分漫长,翻过一矼又一矼,转过一湾又一湾,顺利抵达山脚的凫峰镇李源村许家段组时,已是近天黑。
当地村民都感到非常惊讶,这条路他们早已多年不走,不知我们是怎么走下来的。而且我们从他们口中得知,半壁岭、十字岭古道路正是凫峰到祁门的主干道,这也从侧面印证了一心岭古道是一条货运通道,否则古人有必要这样劳民伤财搞“重复建设”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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