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元明:学书法二十年为什么我的胆子越来越小?

一晃自己学习书法已有二十多年的时间了,但目前的感觉却不大好,说句心里话,我的胆子是越来越小。这是一个大师泰斗满天飞的时代,着实让人眼花缭乱,星级评定层出不穷,展览作品尺寸也是越来越大,大到展厅的墙都放不下,在地上还要拖上长长的一截。巨制夸张是整个时代的特色,像我这样墨守成规的人怎么也弄不出来,平时也只能写个四尺对开或小扇面什么的,所以“羞于见人”,只甘心在书斋里自得其乐,临帖、赏印,乐此不疲。展览不想参加,是因为实在写不出像样的、自己满意的作品,一味自己满意的,又不愿意投稿,只好让一次次展览与自己擦肩而过,参展的欲望一天比一天淡漠。对于评选结果,某某获奖也不甚关心。因为这几年的展览或大赛,奖项多集中于某几个人身上,就像春节晚会上每年必定都要见的几张“老脸”,绝少有新人脱颖而出,而且很多都是同样的风格,甚至是同样形式的作品,在不同名目的展览中获奖,意义不大。就拿楹联展来说,创作楹联作品,不一定就要投到楹联展,其它展览也无可非议,只不过是多了一个名目罢了,有的甚至是获奖者本人“克隆”的作品。学习书法从自学到拜师学艺,甘苦自知,临摹一些数量的碑帖。面对这些优秀的法帖,再对照别人高喊着的“创新”口号,时常感到自己胆气不足。创新是多么难的事,咋就这么简单?面对众多先贤留下的碑帖,知名和不知名的,不要说融汇百家了,就是把一家吃透也很难。历代书法大师,每个人都是一座高山,临摹愈久,就觉得难以超越,胆子愈变愈小,不敢轻言创新或创造。在书斋里呆久了,也懒得去应酬笔会。看如今的报道,动不动就是丈二宣纸写一个字,或者用广场般大的宣纸来创作,产生莫名其妙的轰动效应,这样的方式自己怎么也不适应不了,这样的激情无论如何也不会出现在自己的笔下和作品中,不敢玩什么“新”花样,赶不上潮流,愈加明白自己只适合在书斋里闭门造车,按照规规矩矩的套路来临摹学习。最近,朋友送我一套包括海德格尔存在哲学、笛卡儿思辨哲学、叔本华人生哲学和卢梭民主哲学等在内的一套西方哲人巨著。以前这类书籍读得太少,少年时读不懂,青年时读不完。如今技术更新,印刷术发达,出版业繁荣,每天出版的各类书籍数不胜数、包罗万象,我是个喜欢阅读的人,想要读的书太多,但如今已不敢说自己书读得多,因为自己没有读过的书更多,加上纸质媒体之外的网络,所要了解的内容更为广泛,穷毕生精力了解的也只是冰山一角,所以胆子越来越小。古人讲“立德、立功、立言”,注重自身道德修养,追求功名,要著书立说。因而自己不但有太多的书要读,也有很多的话想说出来,要记录下来。就目前来说,是越写胆子越小。因为不喜欢抬轿子,却偏偏要说违心的话,明眼能看出一大堆缺点的创作,却有很多人唱赞歌,动不动就是“全球化语境”,对我来说,过于沉重和庞大,而我只能谈一些自己粗浅的切身体会和心得,比起这些宏论来说,显得很寒碜,所以更不用说以康德、黑格尔这些大师的哲学观念来解释书法,一时无从下笔,无语凝噎。书法需要借鉴古人,墓气森森,需要时间,甚至要耗费毕生的精力。很多时候,总有长者告诫我,今人不可学,其他书人想必也有同样的体会,所以选择的取法对象都是死者。在一天天的临池中消磨着青春光阴,把青春的朝气蓬勃变成中年的沉郁酣然,直至老年的平静如水,一点点地消磨着自己的锐气,慢慢地把心态调整好,缩小理想和现实之间的差距。想要做的事太多,但现实不能满足,想要说的话很多,却未必能尽如人意。书法慢慢变成世俗化的生存之道。如今那些表演、做秀,类似卖艺的书人,丧失敬畏之心,书法变成职业、变成饭碗乃至变成杂耍,根本原因是胆子太大的缘故。对于书法虔诚的态度使我多年固步自封、墨守陈规,不敢轻言创新或创造,直至如今仍没有大的成就可言。但我在逐渐消解艺术权威性的年代里,仍然维持着最单纯的想法,把书法当成一种轻松愉悦自我的方式,在不断经历的人生变故中伴随着阅历增长,自己的激情慢慢变得平淡,满足于在书斋闭门自乐。平平淡淡才是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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