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去的小河
振勤发来照片,他去和郭大哥下村安插防溺水标志牌了。我们自己喷的牌子——“珍爱生命,远离池塘”。可是,哪里有什么池塘?浅浅的小水沟,干涸到像一面残缺的镜子,映出来的树影也是支离破碎的。我想啊想,那些溅起的水花,那些欢快的游鱼,都去了哪里呢?
我家附近,有一块深深的凹地。南北蜿蜒百余米,因位置居东,村民习惯称之为“东坑”。我小的时候,东坑里是有水的,一到夏天,蛙声四起,我的小伙伴儿,经常在放学后,拿着长长的竹竿下到坑里去扎蛤蟆,然后把书包一扔,就地烤了蛤蟆腿儿。如果发现我当校长的老爸骑车路过,他们就做鸟兽状四散。但是,第二天,总有男生向我炫耀,吃了几条腿儿,有多么美味。我从不告密,倒是幻想着那种场景,惧怕并垂涎着。
听老爸讲,他小的时候,东坑不但有水还有鱼,早年间发水的时候,会有鱼被冲上岸。我没有捉鱼的记忆,因为自打我记事,大坑就被“割地”成了小坑。有的坑里有水,有的只余泥沙。我会和小伙伴儿在浅一点的坑边蹲下身来够着捞小蝌蚪,然后拿回家放在水盆里养。自然老师说,逗号一样的小蝌蚪会进化成四条腿的两栖动物青蛙,其实,语文课上我们早就学过了《小蝌蚪找妈妈》。我不记得自己等得到它们长出腿来,通常情况下,我妈会神不知鬼不觉地处理掉。也许,是她知道我敢摸蝌蚪,却畏怕青蛙的缘故吧!
村里一个大龄伯伯说了个东北的妻子,那个远嫁的婶婶带来一个四岁的儿子。干瘦干瘦的孩子顶着卷曲的头发,他有一双黑亮的眼睛。他老是赖着我,家人午休的时候,他就来家里找我。站在过堂屋,叫姐姐,可怜巴巴地盯着我。然后,我就带他到坑边去玩。我俩在一起的时候,他的话就多了起来。很好听的东北口音,于是,我多了个小跟班儿。我带他挖沙子,锄小樱桃苗,往水里放小船……有一次,我俩逮蝌蚪,他险些掉进河里,裤子都湿了。奶奶帮他洗干净一并叮嘱我,千万不能有闪失,他妈妈会跟我急的。
我不记得他原来叫什么名字,好多次我还想问问他原来的爸爸在哪儿,是做什么的,但我忍住了。他新加入的这个家族有个叔叔家的儿子和他同龄,叫大龙,他们都属龙。于是叔叔给他起了个新名字,人们开始唤他“会龙”,取二龙相会之意。我想,龙都是会喷水的,可是他好像连狗刨儿都不会。也许,这不怪他,应该怪小河。
那时候的冬天,东坑里的水还能够结冰。奶奶怕危险,不让我去。我羡慕着有冰车的孩子,被人拉着在冰上奔跑。我爸不会木匠活,奶奶看得又紧。于是,我有时候盼着下雪。然后被拿铁锹的小伙伴儿带一程——两只脚蹲在锹上,两只手握着锹的的根部,虽然有被拽个屁股蹲儿的可能;要么就蹲在上面让人家掌着锹棒儿转圈圈,转晕了,仍乐此不疲。
后来,我上中学了,班里有一对男女生早恋,他们转述了一个场景,讲到他俩的村庄有一条大河,好多小伙伴喜欢相约一起去滑冰。男孩待女孩可好了,视线老是盯着心爱的她,眼瞅着女生要摔倒了,男生便飞也似的冲过去,把女生揽进怀里。情窦初开的我,羡慕了好久。不光羡慕女孩有男生呵护,还羡慕他们村有条像样子的河。以至于后来,老刘带我去旱冰场的时候,我总想复制一下那一幕,可是我歪歪扭扭的步伐终是没有给某人“英雄救美”的机会。所以,后来的后来,一看到电视上花样滑冰表演,总觉得有爱情掺杂在里面。
邻校的校长也在群里念叨,“哪也没水呀,去那里插警示牌?”是啊,是那些小河老了吗?如果它也有记忆,会不会怀念起自己年青的时候,蜻蜓吻过她的脸,青蛙扰过她的睡眠,她曾拥抱过那么多鱼虾,还有,那些被阳光照耀得亮晶晶的浪光啊,拍打过那么多光屁股的小孩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