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禺话剧《雷雨》
1933年7月2日——曹禺创作话剧《雷雨》。
曹禺话剧《雷雨》
(高中语文必修下册第二单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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达式常 饰 周朴园
潘虹 饰 蘩漪
濮存昕 饰 周萍
蔡国庆 饰 周冲
田海蓉 饰 四凤
雷恪生 饰 鲁贵
顾永菲 饰 鲁妈
佟瑞欣 饰 鲁大海
话剧《雷雨》剧本
画外唱:不知是梦还是幻,还是幻;一生总在雷雨间,雷雨间。乌云罩顶豪宅暗,衰草零落茅屋寒,世人都说夏阳暖,谁经过,经过阴冷彻骨的三伏天,阴冷彻骨的三伏天。
二十世纪二十年代夏
第一幕
鲁贵:四凤,四凤,站住,站住。
四风:爹,干什么呀?
鲁贵:钱。
四凤:你一见面就要钱,我身上有几个小钱,全让你拿去喝了赌了,我一个下人,可哪来那么多钱呀?
鲁贵:(干笑)自有人给你呀?
四凤:你,你胡说什么呀?
鲁贵:我问你,这前儿个晚上,你到半夜才回家,干什么去了?
四凤:那是大少爷要到矿上去,我给他整理衣服呢。
鲁贵:哎,别蒙我,这有多少衣服能整到半夜?完了他还开汽车送你回家,对吧。他还喝的醉醺醺的,一个劲儿给你说那种——那种话。嗨嗨,我都听见了。
四凤:你,你还像个当爹的吗?
鲁贵:四凤,四凤,我是给你提个醒,人家周萍是大少爷,你不过是个小丫头,可别白白让人家给耍了。别说你和他,就连他和太太,这当初是怎么回事,我也一清二楚。
四凤:你别胡说八道。
鲁贵:胡说?是我亲眼看见的。
四凤:你,你看见什么啦?
鲁贵:哎,四凤,你没听说,这屋里闹过鬼吗?就这这个屋里,就在这个沙发上,大少爷和太太闹鬼哩。
四凤:我不信,大少爷不是那种人。
鲁贵:(唱)四凤,莫以为大少爷真心爱你,先自问是凤凰还是小鸡,有钱人谁不会逢场作戏,咱正好靠大树吃饭穿衣,吃饭穿衣,休指望与他们谈嫁论娶,学你妈穷正经,那叫,那叫,叫死没出息。
四凤:不许你说妈的坏话。(四凤欲走)
鲁贵:钱,钱。
四凤掷钱于地。
鲁贵:(见状,尴尬,)这。(追四凤下场),四凤,四凤。(四凤走掉,鲁贵返回捡钱,数钱,看见茶几上的烟,拿起一根,点燃,抽,美滋滋下场。)
周萍上,手拿衣料。
周萍:(唱)心如死灰,人散淡。(白)周公馆,我总算可以离开你了。(唱)心如死灰人散淡,如魇旧梦苦纠缠,借酒消愁愁难谴,插翅欲飞飞更难。恰逢煤矿工潮卷,良机突来当谢天,父命我离公馆料理矿产,冲出樊笼永不还。(白,轻声)四凤,四凤。(打开窗户,轻呼)四凤。(转至门口,轻吹口哨,四凤上场,周萍藏,四凤找,周萍从身后掐腰抱住四凤)
四凤:萍。
周萍:凤儿。
四凤:(转身,二人握手)萍。
周萍:凤儿。你看。(把衣料给四凤看)
四凤:什么呀?
周萍:衣料。
四凤:衣料?(喜)
周萍:来,试试。(抖开布料,披在四凤身上)喜欢吗?
四凤:喜欢。
周萍:给你的。
四凤:不,我不能要。
周萍:凤儿,怎么啦?
四凤:没,没什么。
周萍:凤儿,你一定有什么心事,不愿意告诉我。
四凤:萍,我,你能一直这样对我好吗?我是说一辈子。
周萍:凤儿,你,你怎么还不相信我呢?
四凤:我相信,可你是大少爷,我是个小丫头,我怕。
周萍:怕我骗了你。
四凤:我知道你不会骗我,可我心里。
周萍:傻孩子,你让我怎么做才好呢?
四凤:萍,明天,你不是要到矿上去吗?你就带我一起走吧。
周萍:带你一起走?
四凤:对。(唱)萍,你我曾夜幕下倾诉心语,你我曾晨雾中相偎相依,待等日出雾散去,雾散去,惴惴难度朝与夕。(周萍轻呼,凤儿)赴矿山倒不如带我同去,也免得天各一方两孤虚。
周萍:(唱)凤儿,你看那花间彩蝶空中燕,比翼双双舞翩翩,犹如你我情难断,一朝分别两心悬,且待我到矿上安置妥善,再接你同展翅共戏蓝天,到那时,生生死死永相伴。如影随形年复年,年复年,年复年。
四凤:(唱)到那时生生死死永相伴。(二人同唱)如影随形年复年。
周萍:(轻呼)凤儿。
四凤:(轻呼)萍儿。
周萍抱起四凤坐沙发上。
周萍:凤儿,今天晚上我去你家看你。
四凤:嗯。
咳嗽声出,四凤惊起。
周萍:凤儿。
四凤:(食指竖在嘴唇上)你听,好像是太太下楼来了。
周萍:不错,是她。
周萍、四凤下。太太蘩漪出场。
蘩漪:(唱)风去风来虽无踪,撕扯短衫动有声,薄衣拍打心难静,乱曲常在,常在胸臆中,在胸臆中,夜半忽闻步履近,整云鬓,轻开门,喜向迎,哀又生,错把风声当周萍,残香仍在孤衾里,却将孤影伴残灯,满腔凄哀无处诉,偏在人前扮尊荣,宠儿不知怨妇苦,总把哭声当笑声。
周冲上。
周冲:(手拿网球拍,兴奋状)妈。
蘩漪:冲儿。
周冲:妈。你怎么下楼来了?妈,来,你坐。(抬眼寻找状)
蘩漪:冲儿,你在找谁呢?
周冲:妈,这几天我可高兴了。
蘩漪:哦?
周冲:妈,有件事,我正要告诉你呢。
蘩漪:什么事,你说吧。
周冲:妈妈,(唱)我憧憬,我向往,我向往,没想到幸福就在,幸福就在我身旁,我有个小秘密,只对你讲,可不许笑我傻,说我荒唐。
蘩漪:怎么会呢?你说吧。
周冲:(唱)我追求,我欣赏,咱家就有一位好姑娘,她不似富家女娇生惯养,知寒暖解人意纯真善良,妈,我愿把终身情为她奉上。
蘩漪:(唱)谁家女竟使你如此痴狂?
周冲:妈,你猜她是谁?
蘩漪:你说的可是四凤?
周冲:对,是她,昨天我向她求婚。
蘩漪:求婚?你,向她求婚?
周冲:可是她拒绝了我。
蘩漪:拒绝?她,还拒绝了你?
周冲:她说她不愿意嫁给我,她说她已经有了意中人。
蘩漪:意中人?我明白了,我全明白了。
周冲:妈,妈,她越推脱我,我越仰慕她,我想求父亲,帮四凤能去上学。
蘩漪:冲儿,你太天真了,只要你父亲一句话,就能彻底毁灭你的梦想。
四凤端药上
周冲:不会吧?(看见四凤,奔过去,热情叫)四凤。
四凤:(端药)二少爷,(绕至蘩漪旁)太太,该吃药啦。
蘩漪:谁说我要吃药?
四凤:是老爷吩咐的。
蘩漪:倒掉。
四凤:(惊讶状)太太。
蘩漪:你们都巴不得我有病,是吗?
四凤:不是,太太,这。
蘩漪:我命你倒掉。
四凤:是。(四凤下)
周冲:妈,你今天这是怎么啦?干嘛给四凤发那么大的脾气呐?(追四凤)四凤,四凤。(周冲下)
蘩漪:(唱)难怪人去春不再,只缘新宠已投怀,欲将阴云驱天外,还须决断速安排。(鲁贵上)
鲁贵:太太,你的病好些了吗?
蘩漪:鲁贵。
鲁贵:在。
蘩漪:我正要找你呢。
鲁贵:(干笑)有什么事您尽管吩咐。
蘩漪:听说你妻子常年不在家。
鲁贵:可不是吗,为了挣那八块钱的月金,跑到八百里以外去当老妈子,太太您说这值得吗?
蘩漪:她什么时候回来?
鲁贵:今天就回来,这火车马上就到,我正准备去接她呢?
蘩漪:你让她先到我这儿来一趟,好吗?
鲁贵:好,好。(转身往出走,在门口又转身)太太,您是要?
蘩漪:我有话跟她说。
鲁贵:好,好。(转身走,又被蘩漪叫住)
蘩漪:鲁贵。
鲁贵:在。
蘩漪:我听人说,花园里的电线断了,你赶快让人修理一下。(周萍低头看信,闷头上)
鲁贵:是,是。(转身走,与周萍相撞,周萍抬头,转身欲走)哎,哎,大少爷,您是来看太太的吧?正好太太她下楼来了,下楼来了。
周萍:(走不成)讨厌。(鲁贵尴尬,下)
蘩漪:是有点讨厌,如果他不说我在这儿,也就不讨厌了。
周萍:你怎么下楼来了?病,好些了吗?
蘩漪:你这算是在关心我吗?
周萍:哦,怎么?有什么不合适吗?
蘩漪:你是在找别的什么人吧?
周萍:(拿出信封)哦,父亲让我到矿上去主事,我写好了这封信,正要找他过过目。
蘩漪:是你自己要离开这里,是吗?
周萍:是父亲的意思,不过,我也正想去。
蘩漪:你,什么时候走?
周萍:就这几天。
蘩漪:什么时候回来?
周萍:两年,三年,也许更久。
蘩漪:你真的能这样一走了之吗?
周萍:我知道你想说什么。
蘩漪:难道我们过去的事情,就应该随随便便地发生,又随随便便地忘弃吗?
周萍:蘩漪,请不要再提我们以前的事,好吗?那是一场恶梦,可怕的噩梦。
蘩漪:怎么?你,你,你后悔了?
周萍:你是我父亲的妻子,是我,是我弟弟的母亲。我们曾经迷失了自己,迷失了良知,现在,现在该好自为之了。
蘩漪:好自为之?可你说过,你会对我负责任,为了我,你愿意让你的父亲去——死。
周萍:蘩漪,请你原谅我吧,怪我年轻一时糊涂,做了错事。
蘩漪:可我不是一时糊涂,也没觉得做错了什么,更谈不上后悔。
蘩漪:那你,那你要我怎么样?
蘩漪:萍,萍,我希望你不要走,至少,不要撇下我一个人走,萍。(上前拉周萍手)
周萍:(唱)断难断,了难了,悔当初一时心火烧。
蘩漪:(唱)怎能断?怎能了?怎禁这如火情肠遭水浇?四目相对言语少,五内如焚恨天高,萍。
下人喊,老爷到。周朴园上,周萍整理头发,拿信。
周朴园:(唱)岁月磨砺人渐老,往事如烟影未消,未得安卧依高枕,煤矿又起罢工潮,弹压安抚虽巧妙,怎奈是身心疲惫不堪劳。
周萍:父亲。
周朴园:噢。(转身看见蘩漪,笑容满面)蘩漪,今天你下楼来了,病好些了吗?(蘩漪未搭言)
周萍:父亲。
周朴园:噢。
周萍:我正要找你呢。
周朴园:什么事啊?
周萍:这是以您的名义写给矿上的推荐信,请您过目。(周朴园阅信)
周萍:父亲,我想明天就走。
周冲上。
周冲:父亲,父亲,你不是约了那个工人代表鲁大海来和您谈判吗?他在门房已经等了一整天了。
周朴园:谈判?哼,让他等着吧。不见。
周冲:您就跟他谈谈吧,他脑子很清楚,再说这个社会,工人们罢工也是有道理的呀。
周朴园:你知道社会是什么?嗯?你读了几本关于社会经济学的书?嗯?我告诉你吧,我在德国留学的时候,关于这方面自命比你这半瓶醋的社会思想要彻底的多。(转身对周萍)萍儿。
周萍:父亲。
周朴园:你明天可以到矿上,别忘了橱柜的那把枪,带上它保护自己。
周萍:是,父亲。
周冲:父亲,我想分出一点学费送给一个人……(被周朴园打断,四凤端茶上)
周朴园:等等。四凤,让你给太太煎的药呢?
四凤:煎好了。
周朴园:怎么还不送来啊?(四凤紧张中)
蘩漪:送来了,太苦,我没喝。
周朴园:嫌苦就不喝?四凤,药呢?(四凤不敢说)
蘩漪:我让四凤倒掉了。
周朴园:倒掉了?还有药吗?
四凤:药罐里还有些。
周朴园:去倒来。
蘩漪:是我喝不下去。
周朴园:去倒来。
四凤:是。
周冲:父亲,妈不想喝,你何必这样强迫她呢?
周朴园:你和你母亲一样,都不知道自己病在哪儿。四凤,请太太喝药。
四凤:是。(端药给蘩漪)太太。
蘩漪:先放在这里吧。
周朴园:你现在就喝下去。
蘩漪:我不愿意喝这苦东西。
周朴园:冲儿。
周冲:父亲。
周朴园:去,劝你的母亲喝药。
周冲:父亲,这。
周朴园:我要你说。
周萍:弟弟,听父亲的话吧,父亲的脾气你是知道的。
周冲:妈,为了我,你就喝点吧。
蘩漪:留着我晚上喝,不行吗?
周朴园:蘩漪,做了母亲的人,事事应该为孩子着想,就是自己不保重身体,也该给孩子做个服从的榜样。
蘩漪:我不喝。(起身欲上楼)
周朴园:站住,站住。
周萍:父亲,还是等吃完饭再喝吧。
周朴园:萍儿,你去跪下,劝你的母亲喝药。
周萍:这——
周朴园:去。
周萍:是。(端药)你——
周朴园:嗯?叫母亲。
周萍:母——
周朴园:跪下。
周萍:父亲,不——
周朴园:(大喝)我要你跪下。
蘩漪:(惊喝)不。我喝。
周萍跪,雷声起。
画外唱:此药苦比黄莲甚,点点滴滴穿透心,本是良宵寄情客,却做膝下唤娘人。(蘩漪哭,喝药,扔了碗,哭奔上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