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慧眼寒蝉‖戏说老鼠

戏说老鼠

文/慧眼寒蝉

小时候就听老人哄孩子唱催眠曲：小耗子，上灯台，偷油吃，下不来。长大后，读到了“硕鼠硕鼠，无食我黍，三岁贯女，莫我肯顾”，特别是受到老鼠迫害以后，就开始反感它了。老鼠昼伏夜出，白天深藏洞穴之中，晚上偷偷摸摸出来活动。偷油，偷葡萄，偷衣服，偷粮食。自古以来，老鼠一直与人周旋，不论城市还是乡村，无处不在。老鼠生儿会打洞，它们惯用的战术就是挖地道。不论你用鼠饵毒杀，还是养猫捕杀，用老鼠夹子，捕鼠笼子。人们想尽了各种办法，绞尽脑汁，也不能完胜。

时迁盗甲，可谓高手，然而老鼠也毫不逊色。我的同事说了一件事，有一年冬天，他们食堂杀了一头猪，剩下猪头舍不得吃。那时候没有冰柜，怕被老鼠咬坏。大家纷纷献策，最后敲定了一个万无一失的办法：把猪头挂在了库房里高高的梁柁上！离地一丈高，四壁是砖墙，可保无虞，只等来年二月二美餐一顿。大家路过这间空仓库的时候，还要抬头看一眼！可是，到了第二年春天，大师傅上去拿下来一看，顿时傻了眼！原来只剩下了一具空壳和里边的骨头，所有能吃的东西，都被洗劫一空，半点不留！眼巴巴地等了一个冬天，失望之余，大家开始琢磨，这老鼠究竟是怎么上去的呢？看了半天，发现了一条重要线索。原来是有一根细细的麻袋线从房梁上沿着墙壁垂下来！到了晚上，好事者蹲守在那里，听见窸窸窣窣的响声了，猛地一下拉着电灯，果然是这厮!一只大耗子正顺着那根细绳儿往上爬呢！好一个梁上君子！鼠辈，安敢如此！

我对天地万物怀有敬畏之心，对老鼠则深恶痛绝！老鼠过街，人人喊打！老鼠口碑不佳，人们对老鼠的感情比较复杂，除了敬畏，就是反感、厌恶和憎恨。

传统年画中有一个经典的造型——“老鼠嫁女”。这其实是一个过年的习俗，人们认为，正月的某一天，老鼠会嫁出女儿，因此在这一天祭祀老鼠，送上贡品，祝福老鼠顺利嫁女。这看似是一种祝福，但实际上可能只是祈求老鼠早点儿离开自己的家。

马戏团的动物表演很好看，街头卖艺的行当里，有耍蛇的，耍猴的。从来没听说过还有耍老鼠的。《聊斋志异》中，有一篇《鼠戏》：“一人在长安市上卖鼠戏。背负一囊，中蓄小鼠十馀头。每于稠人中，出小木架，置肩上，俨如戏楼状。乃拍鼓板，唱古杂剧。歌声甫动，则有鼠自囊中出，蒙假面，被小装服，自背登楼，人立而舞。男女悲欢，悉合剧中关目。”听见歌声，它就出来表演，像人一样站立舞蹈！竟然能把剧中的男女悲欢演绎得如此精彩！老鼠的表演，达到这种地步，也算通灵了。

《聊斋志异》中有一篇讲述人鼠恋爱故事的文章《阿纤》。故事发生在山东高密，一个叫奚山的商人，路上阻雨，宿于阿纤家，见阿纤美而慧，“视之，年十六七，窈窕秀弱，风致嫣然。山有少弟未婚，窃属意焉。”他看中了这个少女，想办法让阿纤给弟弟奚三郎做了媳妇。不数年，家中大富；后来兄长奚山发现阿纤不是常人，以为是妖怪，怕害了他弟弟，就设法驱逐了阿纤。几经周折，阿纤和奚三郎得以团聚。这时候奚山过得很穷了！阿纤主动承担了赡养公婆的责任，还拿金银和粮食周济奚山。习以为常，不念旧恶。阿纤在，其家渐富，阿纤去，其家渐贫，原来阿纤是一鼠仙也。女主人公阿纤外秀惠中的品格打动了奚三郎，演绎了一段爱情佳话。

唐代诗人曹邺有一首《官仓鼠》：官仓老鼠大如斗，见人开仓亦不走。健儿无粮百姓饥，谁遣朝朝入君口！在文学作品中，最早的“咏鼠诗”出现在《诗经》。《诗经》的《国风》中有两首以鼠为题的诗，一首是《相鼠》，一首是《硕鼠》。《相鼠》第一章写到：“相鼠有皮，人而无仪。人而无仪，不死何为？”人要有脸，更要有礼，没皮没脸，不如去死！“硕鼠硕鼠，无食我黍！”《硕鼠》则用大老鼠喻贪官污吏。

想起了秦朝的丞相李斯，李斯的励志故事，竟然和老鼠有关。李斯者，楚上蔡人也。年少时，为郡小吏。他看见厕所里的老鼠吃的不怎么样，还总是被人和狗惊扰。他又看到粮仓里的老鼠，吃的是粮食，居住在大房间里，没有人和狗去惊扰它们。于是李斯叹道：人这一辈子混得好与不好，就像老鼠，关键看你在什么位置上发展啊！这就是李斯的仓鼠哲学，这一价值观的确立，注定了他后来悲剧的结局，才有了后来的黄犬之叹！李斯本是楚国人，从荀卿学帝王之术。后来他辞别老师，西入秦，辅佐秦王称帝而治，立下不世之功。后来赵高排除异己，诬李斯父子谋反，下狱论死。

二世二年七月，李斯和他儿子被判腰斩于朝阳，行刑之前，回头看着他儿子说：我想和你再牵着咱家大黄狗，一起出上蔡城东门，放开狗追逐狡兔，还有这个机会吗？于是他们父子失声痛哭，最终被夷灭三族。真是早知如此，何必当初！他就不该听信赵高之言，做了伤天害理的事，矫诏害死公子扶苏。如果不能秉公持正，一心为公，而是为了一己私利，置国家社稷命运于不顾，为非作歹。就不如老老实实在地方上做个小吏，业余时间还可以和家人一起牵着黄犬，去郊外追逐野兔，不失天伦之乐。正是因为此人和赵高狼狈为奸，使得泱泱秦朝帝国，二世而亡，成就了后来者刘邦项羽的英雄美名。

也有歌颂老鼠功绩的。清代的《广阳杂记》记载了“鼠咬开天”的传说。传说在古时，天地一片混沌，其气不开，宇宙未成，状如葫芦。这时候，出来一只老鼠，在夜半子时出来活动，把混沌一团的天地咬了一个口，天地有了缝隙，气也通畅了，宇宙遂成。子属鼠，天开于子，鼠有创世之功。一口咬破大天，这鼠辈之神通可谓广大，堪比盘古开天地。不破不立，革故鼎新，非有一个突破口不可。更为可贵的是，此辈竟然功遂身退，太阳出来，它就隐匿于地下，轻易不肯露面了。啮齿动物的牙齿，不可小觑，开天辟地，功比盘古！这样看来，老鼠排在十二生肖的第一位，似乎就有了无可争议的资格。

猫捉老鼠是天经地义，狗拿耗子，却被视为多管闲事。只是如今的猫被养作宠物，顿顿吃的是猫粮，甚至与人同桌而食，一榻共眠。它们捕鼠的本能日渐退化，有的猫见到耗子，竟然战战兢兢，东躲西藏，反倒被耗子吓坏了！因为做了宠物，猫就丧失了捕鼠的能力。

老鼠阴险狡诈，形象猥琐，行动诡秘，见不得阳光，登不得大堂。虽然人人喊打，却又投鼠忌器。想打老鼠，又怕同时也砸坏了器物。这器物似乎成了老鼠的保护伞。

多行不义，必自毙。柳宗元《三戒》中有一篇《永某氏之鼠》。永州有一个属鼠的人，把他家的耗子惯坏了。不养猫狗，不让仆人打耗子。他家的仓库厨房，让老鼠随便活动，他不管不问。因此老鼠们奔走相告，远近的老鼠都跑到他家来了。因为可以吃得饱，又没有什么祸患！结果是弄得他家没有一件完整的器物，衣架上没有一件完整的衣服，吃的食物大多都是老鼠吃剩下的。大白天几天出来出来，成群结队地和人一起走路！夜里到处打架斗殴，发出各种瘆人的声音，闹得人没法睡觉！然而这人真是好脾气，竟然是“终不厌。”就因为老鼠是他的属相，难道不是有病吗？

后来换了主人，老鼠以为可以“为态如故”。结果惹恼了这个新主人。他说，这些阴险的家伙，邪恶的东西，偷盗作乱尤其厉害！但是怎么可以到了这种地步呢！于是借来五六只猫，关起门来，撤去缸罐，打水灌进老鼠洞里，雇佣很多人来捕捉。杀死的老鼠堆得像一座小山丘，扔到隐蔽的地方，臭了好几个月！

作恶多端的人是不能长久的。柳宗元说：呜呼！彼以其饱食无祸为可恒也哉！

作者简介：慧眼寒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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